兰香二姑的“死尸”之谜

兰香二姑的“死尸”之谜

旃茵散文2025-04-20 20:36:55
70年代中期,俺跟随老娘回家探亲。那时候,俺还是个小孩子,啥啥都看着新鲜。也就在那时候,俺还亲眼探望了大名鼎鼎的兰香二姑呢!那可是活的,一个活生生的兰香二姑啊!那年,兰香二姑穿着一件纯中式的老蓝布褂子
70年代中期,俺跟随老娘回家探亲。那时候,俺还是个小孩子,啥啥都看着新鲜。也就在那时候,俺还亲眼探望了大名鼎鼎的兰香二姑呢!那可是活的,一个活生生的兰香二姑啊!
那年,兰香二姑穿着一件纯中式的老蓝布褂子,扎着罗麻裤褪儿,一双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大脚片子,眼瞅早已是85岁高龄的人了,走起路来,依旧“噔噔”作响。说起话来,不笑不说,一说便“嘎嘎”大笑,那笑声啊,足足传出二里地去。
兰香二姑看见俺娘,先是一通大笑,故意问道:“怎么想起看俺来咧?”俺娘说:“俺想家咧,也想您兰香二姑咧……俺想您……”俺娘话没说完,兰香二姑接过话头,说:“看俺是不是还活着啊,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飞出了小院儿,又飞进了每个人的心窝窝里,暖烘烘的,舒坦。
兰香二姑嘴上说笑着,手脚却一刻也没停顿下来。她麻利地割下自家园中的韭菜,眨眼功夫就择好洗净,切成了韭菜末儿。那个刀工,那才叫一个细法呢!
瞬间,满屋子溢出了香喷喷的韭菜味道。兰香二姑并没有作罢,转身从吊在梁上的小篮子里取出10枚鸡蛋,这一通“磕”啊,把俺娘的心都“磕”疼咧!俺娘慌忙按住兰香二姑的手,说:“二姑,可别这样糟蹋钱咧……”
兰香二姑话没出口,就又是一通大笑,连连说道:“俺还指望着日后多给俺烧上点儿纸钱咧,俺就就够本儿咧,哈哈哈哈哈……”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笑得流出了眼泪……在那个年代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了这样发自内心的大笑声,毫无遮拦的大笑声,像一池化冻的河水,在寒冷的冬日里,发出巨大轰鸣的春之声,温暖和开启着每一个人的心扉。
饺子包好,齐刷刷地挺立在秫秸编织的盖帘儿上,然后,又被兰香二姑逐一下进大柴锅里,饺子在锅里翻滚着,兰香二姑在灶台边不断地念叨着:“看吧,熟咧,熟咧,香出二里地去咧……”
饺子端上来,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儿,吃进嘴里,那叫一个香啊,真香!
“吃饱了喝足了,一百块钱化目(没)了”!俺娘长叹一声。兰香二姑说:“哎,可别这么说啊!”俺娘说:“你攒俩鸡子儿不容易啊……”
兰香二姑说:“嘛容易不容易的,鸡子儿来了贵客不吃不就糟蹋了嘛。”
俺娘一下子动了情,说:“兰香二姑,俺在城里还挣俩钱,您需要么的,就说话好咧。”
兰香二姑坐在炕头上,把长烟袋叼在嘴上,嘬了两口,说:“我一直有件事情,放在心里解不开啊!”
俺娘说:“什么事情,您可别不好意思开口说啊。”
兰香二姑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嗓音,说:“俺怕说出来,给你们添麻烦啊。”
俺娘,说:“不怕。没麻烦。”
兰香二姑的神态越来越神秘,说:“俺怕说咧,对不住你们呐!”
俺娘急了,说:“俺什么事都顶得住,您尽管说出来就是咧。”别看俺娘这样说,事后,俺娘悄悄对俺说,她以为兰香二姑要狮子大张口了咧!
兰香二姑把烟嘴挪开来,屁股在炕席上蹭了两下,紧紧凑过来说:“俺怎么最近听队里的广播里老说‘死尸’啊?”
俺娘听得一头雾水,说:“嘛死尸?谁的死尸啊?队里?”
兰香二姑环顾一下四周,说:“XXX啊,没听见老说XXX死尸么?”
俺娘愣了片刻,随即又大笑起来,险些笑岔了气。把个兰香二姑笑得心下直犯“毛愣”,咦,俺这大侄女八成是疯了吧?
好半天,俺娘才倒过气来,说:“那是说‘逝世’,不是说‘死尸’。”
兰香二姑嗫嚅道:“嘛叫个‘逝世’啊?”
听完俺娘的解释,“兰香“二姑一发不可收拾地大笑起来,笑毕说道:“俺就说嘛,这么一个大人物,这广播里怎么就成天‘死尸死尸’地说个不停咧,多多不好啊,说出来怎么也有点反动不是嘛?要不俺憋了多少日子啊,不敢说。说出来,问问吧,还怕给你们这些公家人添麻烦啊么的……原来,还是俺听差咧,真真笑死个人咧!”
末了,兰香二姑说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刀不磨要生锈,人不学习要落后。我十分差异地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兰香二姑回应道,是从大孙子念叨的课文里学来的。
临走的时候,兰香二姑拉着我的手,说:“俺就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匣子里(半导体收音机)的音是哪里来的?怎么人在那里(北京),音儿怎么在这里(村里)咧?”我吭哧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能够读得出来,兰香二姑那失望的眼神里透出了些许求知的渴望。
又过去一段日子,在一个日头高照的清晨,兰香二姑抽了一代水烟,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盘腿坐在炕上,对着绕膝的子孙们说,我要去咧……说完,面露微笑,就永远地睡去了。
兰香二姑享年103岁,无疾而终。村上人都说,兰香二姑就这样睡着了。睡得塌实,睡得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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