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往事(三篇)
之一:《革命年代》一九六六年,霹雳一声震天响,来了文化大革命。那时我在家乡镇上的“新华小学”读一年级。形势来得突然而猛烈,不曾闹过革命的小学生、中学生,均投以极端的热情。排成长队,走上大街,高举红旗,
之一:《革命年代》一九六六年,霹雳一声震天响,来了文化大革命。那时我在家乡镇上的“新华小学”读一年级。形势来得突然而猛烈,不曾闹过革命的小学生、中学生,均投以极端的热情。排成长队,走上大街,高举红旗,敲起锣鼓,喊着口号欣喜若狂地投身革命。虽然也就十几二十岁不到的年龄,匹夫有责之志一点也不亚于职业革命家。
那时姨妈家表哥在镇上的重点中学读高三,因姨妈家在农村,表哥礼拜天就会来我们家里。表哥学习好,在同学中很有感召力,这大好的革命形势来临,成就了表哥的领袖天赋。学校停课了,表哥被推举为“革联”派的头目,天天领一小撮同学在我们家里研究同“八三一”派的战斗对策。革命早期阶段讲究的是“要文斗,不要武斗”。
起先,表哥带领的一小撮同学也还遵守革命规则,只是同“八三一”派的革命者们展开大辩论,看谁的嗓门儿更高些。表哥在“敌人”面前挥舞手臂,大义凌然,慷慨陈词,双目炯炯有神,面泛红光的姿态,俨然一个成熟、老辣、资深的革命者。我那时特崇拜他,也高兴混在这帮大哥哥的堆里,有时还会尾随其身后表情庄重肃穆地跟着看热闹。当然常常是被他们连哄带吓地骗回家。每每都会有些委屈,自尊心遭到打击,可也无法改变被轰出革命队伍的局面。
后来,两派闹得很凶,抛弃文的,来武的,还有了流血事件。事态闹大了,表哥也不带同学来家里商榷该如何将革命斗争进行到底的办法了。表哥说他们要等待时机,曲线闹革命。
再后来,随着全国的大好形势,表哥带领同学们来了一次战略性的迂回——到全国各地串联,播撒革命种子。因为他们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真理。
表哥他们走了,我的革命生涯也到此结束。
我的同学闹革命是不带我的。“她是右派的女儿,没资格参加!”我习惯这种排斥。我本来就是在“右派女儿”的阴影中活过来并长大的。只好认命,只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瞧着别人闹腾。
随着革命的不断深入,形势越来越紧张,气氛也愈来愈严肃,妈妈再不让我们出去,就是远远地瞧着也不允许,呆在家里又没事情可做,“看书”姐姐说——此刻也只有家里那些被妈妈收起来的一摞摞的书还不嫌弃我们——“只好如此了”我说。
也没认得几个字,姐姐高我两年级,在姐姐的帮助下,一本书顺着往下读,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偷偷地“顺”了多少本书,中了多深的“毒”,不知道。妈妈常说的话:开卷有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着这些话,猜想妈妈是不介意我们中毒的,我们也就不理会是否会中毒,照读不误。但要遵从妈妈的吩咐:关起门来在秘密中进行。就这样,在无政府的状态下,在家这个沉寂的四外桃园里,闹中取静,我和姐姐把国内的书、国外的书,一本本地读下去。记得当时姐姐最喜欢吴承恩的《西游记》,我比较喜欢高云览的《小城春秋》。曹雪芹的《红楼梦》我和姐姐都喜欢。就连雨果的《悲惨世界》我和姐姐也拿来读。反正只要是有字的我们就持“读来主义”的态度。
说心里话,就是今天我还是心存感激,感激那个即轰轰烈烈(对于别人),又寂寞(对于我)的年代给了我那么多无事可做的时间。虽然还小,却读了几本书。
因为读书,因为书是毒草,在文化大革命的早期,我就背叛了革命。。
因为出身,因为我是右派的女儿,在文化大革命的早期,我就被革命的洪流淘汰掉了。
之二:《伤》
读二年级的那个冬天,妈妈带着我们把家搬到了县城,我和哥哥姐姐也随之转到县城的“五七小学”读书。
第一天去班上的情景,今天仍然清晰着记忆。头戴妈妈手工织的红绒线帽,尾随老师——女老师,说话嗓音尖细,末音上扬,不时习惯性地眨眨眼睛——走进挨着门洞左侧的一间教室,刚生起炉火的缘故吧,呛人的烟气迷蒙了视线,眼前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座位上的同学们,心里怯怯的感觉,被老师安排坐到了中间前面数第二排的位子。
每天相伴着姐姐一起上学放学,和同学接触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从不谈及家庭。一段时间,远离了从前那种无处不在的歧视目光,心里不免有些安慰。“在新的环境里真好”我和姐姐窃喜,有了一点尊严感。
然而,好景不长。
那时,能入“红小兵”是荣幸的,同学们都盼望着。当然,对根红苗正的大家来说也许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却不敢奢望。我清楚自己“右派女儿”的背景。
翌年初春的一个早晨,刚到校,同学告诉说:“这一批的红小兵有你”。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出身?可我清楚,这是不可能的。我毫不理会地径直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不信?”同桌的惠君同学拉起我就往前幢房的门洞里跑,并指给我:“看,那不是你?”可不,西侧墙上大红的红纸黑字赫然地写着我的名字,还有哥哥姐姐的名字。
上课铃声响了,揣着激动的心跳,回教室上课。
也许因为从出生就受到歧视,没想过会有什么好事落到我头上,所以,这“红小兵”“来”的有些意外,一节课也不知谁在前面讲些什么,眼睛总是瞄向窗外的那个门洞。
突然,一位老师——今天我还记着他的名字,王学军——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左手端一只墨碗,右手拿一只墨笔,顺着房檐的阴影向门洞走去,随着老师一点点地接近门洞,我敏感的心在一点点地往下沉。老师走进了门洞,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名字、哥哥姐姐的名字正在被黑色的墨汁涂抹。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前所未有地感到一种痛。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袭上心头。
下课的铃声响了,我站在教室内隔窗远远望着,不敢走过去。只见同学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一刻,我如芒刺在背。那一刻,我看到的是张张狰狞的面孔。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充满了恐怖。
过后,没有老师或同学向我说起什么,我当然也保持着沉默。
放学了,沉重着步履忐忑地挪到“红榜”前,果然不出所料。
没人在乎因“外调疏忽”给三个少年带来的伤害。太可怕了!
漠然地站在那儿,看着三个黑框下方浓墨淌下来的痕迹,那一定是谁家的女孩感到无助嘤嘤哭泣时流下来的泪滴。
新环境给我、给我们的一点安慰、一点尊严此时荡然无存。
之三:《芨芨草》
少年的记忆中,阳春一过,我和姐姐就会在家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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