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的白头发
母亲的白头发出现的并不异常,却突兀地扎痛了我的眼。母亲已经不年轻了。48岁。这是我对照母亲日益耀眼的白头发艰难记起的事实。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母亲是那个可以让我收获很多赞美,也可以让我抛出很多炫耀的
母亲的白头发出现的并不异常,却突兀地扎痛了我的眼。母亲已经不年轻了。48岁。这是我对照母亲日益耀眼的白头发艰难记起的事实。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母亲是那个可以让我收获很多赞美,也可以让我抛出很多炫耀的美丽的女人。她的头发乌黑油亮,让人羡慕,我又何曾注意过,母亲那令人气愤的衰老?是的,令人气愤。气愤她的衰老亲手摧毁了我脑海中完美的母亲形象,气愤她再也不能给我那可怜的自尊多添一点点炫耀。我不是小公主,也并没有一个高贵的仿佛永远不会衰老的母亲。48岁,电视中的女明星们还在妖娆地走来走去,她们的头发五颜六色——独独没有白色。
白色,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恐怖的颜色。当母亲在她的头发中发现第一根白头发时,她是否会感到恐惧?也许吧。那一盏白色的信号灯残忍的昭告所有人:这个女人在加速老去。有多快?我脑海中还是一个头发乌黑,走路昂首挺胸的母亲,然而,某一天偶然的一次凝视,母亲给我的却是一个白发斑斑,伛偻的半老身影。是我太久没关注过母亲,还是母亲的年华流逝的太快?
母亲跟父亲的结婚照只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母亲烫着时髦的“大波浪”,脸上是遮挡不住的青春年少。那时候母亲24岁。婚后第二年她有了我,然后,她渐渐的把我养大,任由我蚕食着她的青春。这像是一场不是比赛的拔河。她把我一点点的拉过青春的界线,而自己却越退越远。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做母亲,她那时候对我的爱近乎宠溺。有时候她去开会,晚上不能回家,她就会把我带去。我还记得跟着她一起去吃免费的大包子,然后,晚上在一群阿姨中间睡觉。没有带我去时,她会给我带回一些小礼物,多半是一大块巧克力。那时候我特别爱吃甜食,而巧克力在我们在这帮孩子中还属于“奢侈品”。后来常常对别人说,我的牙都是因为小时候吃巧克力吃坏的!——半是埋怨半是骄傲。小时候我有很严重的中耳炎。为了治病,年轻的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四处看病,有好几次,因为路滑摔倒,母亲一面护着我不让我摔伤,一面还要告诫我:“千万别告诉别人咱摔倒了。多丢人。”这些事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我记得那时候自己大约三四岁。而这之后,我已经很少能从记忆中翻出母亲疼爱我的典型证据了。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爱在经过最初的沸腾之后渐渐的流畅的如同一池春水,而我也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渐渐失却了对爱的敏感。
母亲不会像肥皂剧中感情充沛的女人一样充满爱意的说一声“Iloveyou”,她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母亲,她甚至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爱需要表达的道理。而她的女儿——我懂,却无法对着她说出口。我给她写过信,那封充满爱的字眼,让我脸红的不敢看第二遍的信被她当作普通的纸随意的丢弃了;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被她弄丢了;我打电话给她,想和她聊天,她却总是会在我兴致勃勃的讲述过程中突兀地插一句:“行了吧,时间很长了,不要浪费电话费啦。”对她来说,那些信,礼物,或者是电话,也许都只是平平常常的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物品,来自于谁根本没有什么差别,而对于我来说,那却是我试图去表达爱的胆怯的尝试。于是渐渐放弃了尝试,也渐渐忘记了对母亲的关注。
当事物的某一种形态为我们所司空见惯时,我们往往就会认为这是该种事物的本来形态。对于人也是如此。母亲长年展示给我的,是她的劳作,她的艰辛,她的节衣缩食,她的爱,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到让我觉察不到它的存在,而她的个性,则被模糊成一种若有若无的存在。我和父亲爱吃的东西,母亲总是说她不爱吃,说得多了,我便忘记了她到底喜欢吃什么;习惯于母亲对于穿着打扮的无动于衷,而当母亲表现出对于某件衣服的喜爱时,我甚至会觉得惊讶;家务活总是母亲做,我想要帮她的时候她总是会让我走开,所以后来她埋怨我不能帮她做饭让她歇歇时,我便觉得委屈。母亲为了她的家,渐渐地把自己抛弃了;让人心酸的是,我,她的女儿,竟也把她忘了。我心安理得的吃着母亲“不爱吃”的好东西,安慰自己,反正母亲不喜欢吃这个;看着母亲终年几件衣服翻来覆去,而我在为衣服“一掷千金”的时候很少会想到她,只有在商品削价的时候才会想起母亲的鞋子已经穿到不能再穿,在心里安慰自己,买贵了母亲也会不高兴,还是买便宜的好。母亲上班回来忙忙碌碌的做饭,而我却悠闲地看着电视,心里想着,反正母亲自己也忙得过来。安慰的次数多了,就成了一种思维。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不是太坏,因为还能感到愧疚。那愧疚总是一点点的,没有力量让我彻底的“洗心革面”,却也可以从一点细微中浮现,让我不断地体味心酸的感觉。就像母亲的白头发。我总是会忽略那些白发的存在,以为母亲还是那个年轻的母亲,我只想保留她最美好的形象,却总是忘了灶间的烟火会让再美的画布满灰尘。我是多么幼稚,总想向母亲要求最好的,却不愿意考虑为了这些她需要付出些什么。怨恨过她没有能力给我更多,固执地认为她与我之间存在着代沟,认为她无法理解熟知大城市的我,总是自以为是的在她和我之间划一条线,我不过去,然后要求她也不要过来——然后责备她为什么不离我近一些。她给了我二十几年的爱,像爱一个孩子一样爱,即使我已经长大。她的爱让我的青春期遥遥无期,我还有太多东西不会:不知道怎么去好好爱她,不知道怎么离她近一些。母亲终有一天会拥有满头的白发。到那时,我会不会已经长大?我希望我会。我也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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