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我喜欢唐山话,它确实很美。它比我接触过的几种口语都好听。和普通话相比,它既不失温雅,同时又增活泼。如果将普通话比作淑女的话,那么唐山话更像活泼端庄的少女。它比我熟悉而陌生的河南话优美,绝没有聒噪的味道
我喜欢唐山话,它确实很美。它比我接触过的几种口语都好听。和普通话相比,它既不失温雅,同时又增活泼。如果将普通话比作淑女的话,那么唐山话更像活泼端庄的少女。它比我熟悉而陌生的河南话优美,绝没有聒噪的味道,野味也远远不及河南话。它不能和家乡话比,因为情感的关系。家乡话在我心里永远最美,就像我认为我的母亲是天下最美最好的母亲一样。如果没有感情因素的话,客观公正的说,还是唐山话更美些。它就像远古的一个倩影,一湾清泉,一方碧野……听过唐山话的外地人都觉着好听,好多人认为像唱歌。我也有同感,尤其是初次听到或者离了唐山话一阵子,再听到,和之前的话语一对比,就觉着更加有音乐的节奏。我觉着细细品尝,聆听,它更像远古《诗经》里传来的歌声,悠远,纯野,有沙沙的风声,有朦胧的水影,有长长的思恋……
唐山话第一次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仿佛沁在语言的芳香中。同时,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话语的灵动性,相比之下,家乡话好像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的灵动可能和那灵活的音变有关吧。以普通话阳平即二声收尾的音,它都将其变成乖巧、有气质的降调,有点像英语里的弱读。如果阳平出现在句首,它似乎也是声调,不过绝达不到三五调,如果连续听几遍你会糊涂掉,再不敢确定自己先前的判断,会觉着更像降调。我不禁想起了《诗经》里的佳句。耳边回荡着少女悠长空灵的歌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唐山话多么像那弯弯曲曲的河水,发辫上别满各色小花的在水一方的伊人,……又像极了多情少年那“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绵长爱恋,思念。
是的,它不缓不急,总是舞起长袖让人欣赏,但又“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难以一时读懂。别怕,只需几个月,不,也许会更短,你会很快进入它,一页一页地读它,越来越有味……
它不仅像《诗经》一样悠远、绵长,而且同样将其纯野发挥的淋漓尽致。它丝毫不矫揉造作,大胆简约的表现着自己的感情,一样在《诗经》的节奏上跳跃。
儿化在这里可谓找到了真正的家。两个字完全的融合成一个字,不是简单的牵手,也不是拥抱,而是真正的融合。这更像一种神圣的、无可比拟的爱情。它俏皮活泼的诠释着爱情,另一方面又是那么坚贞、干脆。她找不着命中的王子是不会和别人结婚的——它习惯说“不”。
初来唐山,演了许多经典的笑话。有一次,室友跟我借卫生纸,我差点迷糊地晕倒。
“有纸儿吗?”
“嗯?”
“纸儿!”
“什么?”
“纸儿!”
“吱儿吱儿?”我在脑子里翻译着耳朵发来的声音符合。听着吱儿吱儿的声音,我越发的不明白了。由于着急,我的脑子将其翻译为千物万物,亦不明白是此物彼物。后来,室友喊累了,眼睛像闪电般地在我床上搜索,疲倦地说,——就是它。哦,原来是卫生纸,我恍然。原来,卫生纸,可以简化成纸儿。很好听,初次听,确实不易明白。后来,我经常会听到有人叫我:云儿,小云儿,小云儿子儿,小李儿,李儿,很亲切,很别致,很有味……听着这么亲切的称呼,仿佛熟识了二十多年的朋友,更像一直陪着我的亲人,我愿马上和他们交心,牵手,拥抱。
唐山话还有一种简约的方式——省略。如:下班了,该回家去了。唐山话会很生动、简练地说成:下班喽,家去了。虽不合语法,但很好。本来嘛,日常交际,有场景,双方明白就好。甚至,他们在音节上都拣少的用。他们经常称站着为立着,他们最擅长搭配了,因为他们心中有个理想,那就是要像歌儿一样,对,是远古的歌儿。
一个怀春的少女轻启朱唇,站在卷耳丛里唱着: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而山那边的爱人却和唱道: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咏怀。……
除此,唐山话生动如诗经。大家听听下面一段俏皮有趣的对话。
“婉儿,你听听。”
“有味没?”
“知不道。”
“味儿怎么能听出来呢?!”
“哼,你们这些大人尽瞎说!”
“这小孩儿忒得!”旁边一路人说。
“你这孩子,干吗用衣服擦甜瓜,忒磨叽。好玩吧。唐山话的听就是闻。那次,我可弄了个笑话。朋友拿起橙子让我听,我当时愣了,心里一直想着这橙子是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莫非是它里边发生着什么生理变化,在咕咕叫,还是怀上小宝宝了。我怀疑的拿到耳边,使劲地听,却听到了同学的笑声。从那天起,我知道了,在唐山,听就是放在鼻端而不是耳畔。其实,听和闻,在古代,本意都是听的意思。只是听的模样变了好多,我们丝毫看不出她的本相。但是,——闻,我们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耳廓,耳内,显然是耳朵的功能。不知为何,演变至今,闻变成了鼻子的功能。唐山话真是灵动啊,通感太强了。不过我们蛮可以想象。伸着鼻子张着耳朵,让听,一齐拥有她的双重身份吧。我喜欢唐山话里的长气,太形象了。我仿佛看到了生气的全貌。如果语音稍缓时,我觉着这气像渐渐升腾的烟雾一样;如果较急促的话,我觉着更像一管子充饱的气球。但生气之后的最终模样,有很大空间让我们自由联想、想象。而忒得,可能是特好玩,也可能是不同寻常……我觉着这个词,完全可以加进自己的创造和想象,变成属于自己的的表达方式,挺好。
它真的有诗经的倩影。“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多么生动,而有创造性啊!用尽所有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贴切,可爱,真诚……
当然,它的缠绵,也是如此温柔。
它不喜欢说是,也不只是淡淡地点头,只在静静地,一垂颐的刹那,樱唇里吐出两朵芳香的花蕾——哦的——嗯的。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静静地,听着,赏着,闻着,想着,诗之韵,诗之音,诗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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