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顶上的筐

窑顶上的筐

女伯散文2025-09-02 06:35:49
1
或许是上了些年纪,近来总想起小时候的事,做梦的时候,也常常会梦见窑顶上的筐。
我出生在一个十三口的大家庭里,太爷,老太,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五个叔叔和两个姑姑。最小的叔叔在很小的时候生病夭折了,后来我就降临到这个家。
我常常站在小方格的窗子跟前抠窗户纸,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杨树,其中一棵杨树上有个很大的喜鹊窝,我的叔叔们经常会去那里掏鸟蛋,还会烧麻雀肉给我吃,虽然都已经下雪了,但我还是看见三叔已经爬上了树,因为掏不到喜鹊蛋他就顺手拆了喜鹊窝,树枝一根一根掉下来,五叔在树下面捡柴禾,四叔和小姑在那里堆雪人,二叔在西院用绳子拴了个筛子罩麻雀。
老太唠叨着把我揣进她的大襟棉袄里,说我的小手不听话已经冻地冰凉,她把她温热的脸贴在我的脸上,而我总是憋闷地厉害,所以“逃”出来去太爷身上“骑大马”,“乖娃子,下来,让太爷看看!”而三岁的我,却只顾一个劲儿地驰骋,“驾!得驾……”古稀之年的太爷当时是在重病中,他在那个萧森的冬天离世,当人们给他穿老衣时我还嚷嚷着要骑大马。
太爷死了,爷爷把太爷的皮夹子放进窑顶上的筐里,也许是大一点了,我开始留意窑顶上的筐,高粱杆为经,麦杆为纬,编制成的金灿灿黄闪闪的筐,上面还有个盖儿,跟茶壶盖一样,老太说这个筐是太爷的手艺。叔叔和姑姑们总能从外面找回很多好吃的,花花苔、妈妈奶、红根草、青杏、酸枣、马茹、酸溜溜(沙棘),山桃……而我,时不时地被老太揣进怀里。
窑顶上的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有苹果的香味儿,有梨的香味儿……

2
有时候太阳从天窗透进来,窑顶上的筐也被涂上了金色。我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目光去寻找窑顶上的筐。
“老太,我要吃糖。”我躺在暖炕上对老太说。
“娃娃乖,老太给你拿馍馍。”老太正做在炕沿上捻着线,在她身后放着一撮麻,老太把麻摁到宽大的裤腿上搓一下,线杆就会在空中打着转,跟陀螺似的。
老太很快给我拿来了千层卷,这是妈妈专给我做的,蒸馒头的面被擀得象纸一样薄了,再抹上油,洒上盐,淋上葱花,我躺在被窝里一层一层剥着吃,等吃完了这个千层卷,我就该起床了。
妈妈每次做洋芋拨拉的时候总要给我蒸上几个千层卷,白面做的,小小的,跟蛋黄一般大。窑顶上的筐是我和老太的一个秘密,里面放着红枣、冰糖、饼干和我的千层卷。
这个时候妈妈和叔叔姑姑们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只有奶奶在做早饭,奶奶说黑面疙瘩搁在玉米面上滚一滚,蒸出来的馍馍就跟白面的一样好吃。在我看来奶奶该是家里最辛苦的人了,奶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饭、洗不完的碗筷、纳不完的鞋底和补不完的破衣服。
妈妈有台缝纫机,机器在夜里不停地转着,妈妈给村里人缝制新衣服,挣来的钱要缴叔叔姑姑们的学费,给老太买止疼片,还要给我卖糖吃。
饼干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的,那是爸爸买来给太爷尝的,太爷在吃了一小块之后把剩下的全都留给了我。
太爷去世后老太拿了块饼干给我,可是那个饼干苦巴巴的,上面的黑芝麻就象一只只压扁了的小蚂蚁。咽到肚里跟吞了虫子似的,以后我再也不爱吃饼干了。
我常常拽着老太的衣襟,我们默默地站在胡同口,贫瘠的土地,沉默的村庄,我的眼睛看着远远的和更加远的地方,也许某一个新修的梯田上,有我日夜劳作的母亲和我的那些沉默寡言的父老乡亲。

3
那时的夏天总是特别炎热,太阳总是高高地挂在天上烘烤着大地,明晃晃地照射着大地,我和堂妹乐此不疲的念叨着:天下大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个和尚,和尚念经,念个先生……
记忆中,闪现的是夏日午后的情景,所有的天真和欢乐几乎都和它有关。阳光是灿烂的,架子车一辆接一辆套在一起,人们开着“火车”放工了,村庄又开始喧闹起来,“农民更加充分而有保障的土地承包经营权,现有土地承包关系要保持稳定并长久不变。”“包产到户”这个词在村子里流传着。我的那些小伙伴们陆陆续续地上学了。
我二叔结婚了,我每天跟在二妈的身后蹦蹦跳跳,看不够她鲜亮的衣裳,闻不够她身上香皂的味道。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几乎成了记忆中色彩最为绚丽的片段,
大姑姑很快也嫁人了,大姑姑那一身巴拿玛一衣服真好看,还围了一条淡紫色的纱巾。我开始央求老太,我要看她那双绣花鞋,老太的绣花鞋是桃红色的,小小的,尖尖的,还有一幅桃红的腿带子,我让老太拿腿带子把我的脚裹上,我裹着脚在土炕上跳来跳去,或许过几天我就能穿上老太那双桃红色的绣花鞋了。
太爷的第一个老婆害痨病死了,老太是太爷后娶的,结婚那天,她就穿着这双绣花鞋,还穿着一身绸缎衣裳,可是半路上遇到了土匪,十七岁的老太被她哥哥背着在深沟里躲了两天,没吃没喝。
结婚后老太生过两个儿子,可是孩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黄,现在看来可能是新生儿黄疸。孩子一个一个被太爷抱走,扔到西山的荒野里,老太被锁在窑里发疯地想孩子。
爷爷是太爷领养的。老太的眼睛一年四季流着泪,没有儿子的女人命苦哇,所以老太爱我胜过一切。
记忆早已泛黄,我很快也上小学了,背着妈妈缝的新书包,我的衣服上绣了花,鞋子上绣了美丽的蝴蝶。蒲公英不知从哪飞来,越过金色的田野,来到我的身边,带着一股田野的清香,轻舞时光。

4
走在乡间的田埂上,远远听到的汽车喇叭声,让我们产生了无尽的遐想,我开始留意扬起一路尘烟的小轿车和摩托车,我们对着远方很大声的呼喊:汽车——摩托——
除了梯田,我还知道了城市的存在。于是在那个正月,老太带我进了一次城,我们爬上灰色的水泥结构的三层楼,我们在三楼的楼顶上看社火,那一场社火,在我生命中始终闪烁着瑰丽的光芒,老太踮着三寸小脚唠叨着,“新社会好好啊,新社会好啊!”
我每天放学之后去放羊,老太有时候会拿饼干和糖给我吃,她的小脚实在太不方便了,我在沟里看着羊,老太在崖畔上看我,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娃呀,别摔着……”我拿一本《故事大王》看,老太以为我在学习,就会悄无声息地停下来,坐在崖畔上继续看着我放羊。
有一次,为了逃离她的“监视”,我把羊赶到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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