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退伍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心里感到烦躁不安,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胡思乱想,突然接到了报社刘编辑打来的电话。他说:快要退伍了,写篇稿子吧,主题是《难以忘却的纪念》。我心里很激动,当了10年兵,写了10年的稿子,这是编辑第一次和我约稿。然而,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想,这次约稿一定又是一件难以忘却的纪念吧。
细想起来,这10年间,有什么事是能够忘却的呢?刚下连那会儿,看到连队几个戴四道杠的老兵,心里充满了敬畏与羡慕。他们有的是服役四年的老兵,有的是超期服役的。从那会儿我就知道,要么当了班长,要么超期服役,不然到四年以后退伍时,最多只能戴上三道杠。那时候我就整天想,什么时候咱也能戴上四道杠就好了。
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戴上,而且永远也戴不上了。我入伍的第三年,兵役制度改革了,我戴了两年两道杠,然后就和比我们晚一年入伍,被我们煞有介事地称为“新兵蛋子”的兵们戴上了一模一样的一级士官军衔。看着那么多二级、三级士官,再看看自己肩上的一道细杠,心里感到很委屈:都当了10年兵了,却依然还是个新兵!
成为老兵似乎是一下子的事——突然有一天,当我走进熟悉的饭堂时,一张加了菜的餐桌上,有我的一张椅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种悲壮感油然而生,就在这一刻,我突然之间就成为老兵了。这是我一直盼望着的,而这一刻,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堵得厉害。那天我们吃鱼,一根鱼刺卡在了我的喉咙里,炊事班长给我拿来了一碗老陈醋,有的战友帮我捶背,有的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还有许多人,都围在我的身边,用很焦急的眼神看我。我拿起醋碗喝了下去,使劲地咽着鱼刺,眼泪就在此时,以因为疼痛的理由涌出了眼眶。战友们安慰我:一会儿就不疼了。而我却清楚地知道,流泪,与疼痛无关。我不知道如果我退伍了,还有没有这么多人因为我的疼痛而着急,当下一次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时,还有谁能帮我递上一碗能把鱼刺化软的老陈醋?这一幕,又必将是我难以忘却的纪念了。我想起迪克牛仔的那首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以及他沧桑、无奈、悲壮、彷徨的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