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花瓷瓶里的黄豆
我们家的黄豆,都被我的母亲当宝贝似的,装在母亲结婚时我的老爷当嫁妆送给母亲的那两只清代的带耳朵的青花瓷瓶里,每只瓷瓶都用秫秸稍订的小小的圆盖顶盖着,其中一只瓷瓶的盖顶上面摆着一个装铜钱和小纽扣啥的青花
我们家的黄豆,都被我的母亲当宝贝似的,装在母亲结婚时我的老爷当嫁妆送给母亲的那两只清代的带耳朵的青花瓷瓶里,每只瓷瓶都用秫秸稍订的小小的圆盖顶盖着,其中一只瓷瓶的盖顶上面摆着一个装铜钱和小纽扣啥的青花白瓷茶壶,另一只瓷瓶的盖顶上面倒扣着一个拔火罐用的紫铜色的圆火罐。两只大瓷瓶端端正正地放在宅屋里那口母亲专门用来装贵重衣物的那口柜子的柜盖里面,中间摆着紫檀色镜座和镜框的坐镜。这两只大瓷瓶,母亲从不轻易搬动它们,一旦搬动了它们,我们家就十有八九迎来了改善生活的幸福时刻。这瓷瓶中的黄豆,是母亲从生产队的场院地里分来的,也有一部分是我家自留地的地头地脑种的。小时候,我们家从生产队场院分粮食,高粱、谷子都是父亲一麻袋一麻袋或者一帆布口袋一帆布口袋地往家里背,往家里扛,而这黄豆,只需母亲用小面袋子就背回来了。物以稀为贵嘛,母亲看着几乎满满两瓷瓶的黄豆,笑得象看着满满两瓷瓶的金豆豆。我想,它若不是金豆豆,母亲为啥偏偏把它装在青花瓷瓶里呢?其实,母亲守着它,真的象守着藏宝瓶似的那样上心,从瓷瓶里往出掏豆豆,也就象掏母亲的心肝宝贝似的那样在心。
黄豆刚刚装入这高贵的青花瓷瓶里没呆上多久,母亲就出手大方地从两只瓷瓶里倒出一多半黄豆来。干啥?烀酱豆。我们一家人吃的大酱,就是用这瓷瓶中的黄豆做的。母亲烀酱豆最拿手的就是添多少烀豆的水掌握得好,豆烀熟了时,锅里的水刚好干了。这时,母亲就撤去灶坑里的火,把熟豆在锅里再焖上一袋烟工夫。揭开了锅,母亲操起梨木做的饭勺,趁着锅里的热乎劲儿,把熟豆捣碎,然后掏到砂盆里,在饭桌子上用手做成长方体形状的酱块子。母亲把做好了的酱块子包上旧报纸,在宅屋内的过梁空上整齐地排着。一冬的时间,酱块子就自然发酵了。
第二年春天,母亲把发酵好了的酱块子用清凉的井水刷干净,用菜刀砍成碎块,放到装着饱和盐水的酱缸里,母亲管这叫下酱。隔个七八天时间,母亲从酱缸里撇出半水桶多的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的盐水来,倒进锅里,又加些干香菜、鲜茴香和黄豆粒啥的熬清酱。有了这自熬的清酱,我们家就不用花钱打酱油了。母亲熬的清酱,颜色比商店里卖的酱油浓,味道比商店里卖的酱油好,但就是咸得很。熬清酱熬出来的茴香豆,吃到嘴里,味道特殊的美。撇完清酱就要拉酱,拉酱时,必须把石磨的磨脐眼里加上铁铧片之类的垫子,让磨缝大一些,免得把酱磨得太细。母亲说,太细的大酱味不正。拉好的酱倒进酱缸里后,母亲每天都用榆木做的酱耙子,在酱缸里上下搅着,给酱打耙。打个十数八天的耙,这一缸大酱就成了一整年里我们全家人离不开的味道。揪一把葱叶子、薅一把小白菜、掐一把生菜叶或摘两条黄瓜啥的,端一碗大酱就可以吃饭了。把小黄瓜、嫩豆角、倭瓜蛋啥的扔进这酱缸里,几天后,捞出来的,都脆生生的好吃。
母亲说,黄豆是常菜,也是细菜。母亲所说的细菜,就是家里来亲戚来客人时,能拿得出手、能摆上饭桌的菜。是不是细菜我的印象不那么深刻,但它的确是我们家的常菜。小的时候,我总盼着饭桌上能端上一碗母亲炒的盐豆。有了母亲端上来的一碗盐豆,嘴里扒拉进一口饭后,便不抬头地往嘴里夹豆,那感觉就是越嚼越香。盼不到母亲炒的盐豆吃,就盼着学校组织我们去给各生产队扒苞米。那时,帮各生产队扒苞米都供饭吃,吃的饭基本都是清一色的秫米干饭炒盐豆。快到中午时,我们总嫌太阳走不到头顶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就象鸡啄米似的往嘴里拣盐豆。生产队炒的盐豆,比母亲在家里炒的盐豆要硬许多、咸许多,吃完了午饭再干活,我们就不住地往放着生产队长挑来的水桶的地方跑,可那清凉的井水,却咋喝也不解渴。于是,整个一个下午肚子都是鼓鼓的,不是鼓得舒服,而是鼓得难受。难受了几次后,我就从内心感受到还是母亲炒的盐豆好,口味纯正,咸硬适度。有了悟性,也就自然淡化了对吃生产队盐豆的期盼。
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都会用瓷瓶里的黄豆给我们做水豆腐吃,辽西也管水豆腐叫大豆腐。母亲用我家那个最大号的葫芦干瓢端着黄豆,先到屯西的碾道去压成豆瓣。豆瓣泡在温水里膨胀起来后,再到屯北头的磨道去磨成浆。我总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母亲,帮母亲做些能干的事。磨出的浆在大锅里熬开,淘进豆腐包里过滤,把浆里的豆腐渣过滤出来。母亲把白嫩嫩的豆腐渣揉成团,整齐地放在堂屋中高桌子上面的平屉上,留着我们炖咸香菜或蒸窝头吃。过滤出来的豆汁又在大锅里熬开,然后撤掉灶坑里的火,等豆汁的热度降一些,母亲就端着盛着卤水的蓝边饭碗,一滴一滴的把卤水滴进豆汁里,并不停地搅着豆汁,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会儿功夫,豆汁就点好了,点好了的豆汁盖上锅盖等一会儿,就成了热热的水豆腐。母亲从山墙上摘下柳条笊篱,搁在砂盆上,把热热的水豆腐盛在笊篱中,端上饭桌,碗碟里加上一匙蒜清酱或辣椒酱,一家人就可以围着饭桌热热地美餐了。吃一顿热热的水豆腐,心里真象过年一样美。剩下的水豆腐,母亲用豆腐包压成块,然后腌成豆腐干,用秫秸盖顶晾得干巴巴的,我们上学带午饭时,饭盒里时常就让母亲装进这干巴巴的豆腐干。
晚秋的时候,我们家的菜院子里,要摘下一大堆一大堆的白菜叶子,绿绿的,嫩嫩的,喂猪喂鸡怪可惜的。母亲就从瓷瓶里取出一小干瓢黄豆来,在锅里烀熟后,磨成小豆腐,加进切碎的白菜叶熬熟,吃起来豆腐香、白菜叶香都有了,香得不得了。遇到我们几个孩儿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母亲就直接把黄豆加些水,到磨道磨成豆浆,母亲管这叫磨响豆。磨好的豆浆不用过滤全部熬熟,加进卤水点好,就成了母亲所说的“懒豆腐”,吃起来口味不比水豆腐差。有了一碗热热的懒豆腐吃,我就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热热的母爱,身体中的病也很快就被驱走了。
如今,那两只青花瓷瓶中的一只正存放在我的书房中,看着它,我就想起瓷瓶中那粒粒的能做出各种美味的黄豆,更会想起养我、育我、爱我的母亲。香香的黄豆味,深深的慈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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