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远方而来,涉水。丛草淹没了马蹄,鞍磨得埕亮,泛着油脂的圆润。微眯的眼睛望着前方。还有许远,看不见尽头的蓝天延伸着,越来越窄。玉带陈铺的喻辞只能作为修饰。唉!坐在马鞍上的人叹口气,没有说话。嘴唇已经干枯。唯有一双手还是那么修长。弹古筝的手,总不至于到了颠簸的路上就变得不再灵活吧。
歌:
路有阻兮,水有溯兮;
越女歌兮,花有开兮;
越女歌兮,花有谢兮;
桑葚红,蚕丝纺,机杼日夜纺机杼;
风兮云兮,春来冬去兮;
日日歌兮,潺潺水兮;
马到门前,听音辩,总问主人从何来,
从何来兮。
歌声飘渺而来,在四野散开。行走的人,继续行走。马驼着重重的行李,左侧横跨着的当是古筝,用白布包裹着,那白布都成土黄色了,路上的风尘真大。这时从右侧小路走过来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带着斗蓬,遮住脸露出眼睛。从走路姿态看是男的。两人并行走了一段路,沿着那条一直延伸到不知名地方的路上,谁也没有出声,马儿也屏住呼吸。到中午,马背上的人停下来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顺便给马喂了些食,休息了一时辰。穿黑衣服的人径先走了,马背上的人望着黑衣人越来越小的圆点消失在尽头,只是喝着水。休息足够,马背上的人摸着马的头:“好伴儿,我们也该走了。”到傍晚,马和马背上的人再次遇到上午那个黑衣人,他们依然没有说话。雷声从远处滚来,天上乌云卷卷,雨点打下来,风扯动路上的大树,马奔起来,马奔起来。黑衣人加紧脚步,他没有声音。一点都没有。马奔在他的前方,朝茅草屋钻去。
茅草屋掌起灯,黑夜在蚕豆的火苗中一闪一闪。马儿在吃草料。慢慢地嚼着,不时用马蹄踏打一下地面。马背上的古筝已卸下来,音从指尖划过。
歌:
雨打山林兮,我有歌兮;
暮暮尘土扬起兮,岁月无穷兮;
树有开花兮,我有歌兮;
树有结果兮,我有歌兮;
风林望我有心兮,日月轮转兮;
无则有兮,有则无兮;
路人要到远方去,远方有客从路来,
从路来兮。
黑衣人进来。寻着空地,坐下。掸打身上的雨。他拿出馍慢慢地吃。最后一点细屑吃掉,拍打了前胸衣衫,用手抹抹嘴,嘴角上的渣被裹进舌头内咽进喉咙。黑笼罩了黑。唯有他的眼睛,发着光,折射进火苗中。闪电从远方归来,像一条极速的蛇,在天空发出刺眼的白光,把黑撕裂一个口子。马受惊,嘶叫。在原地打着慌乱的蹄。筝还是弹着筝,没有停止。该走动的走动,该停止的停止,谁也没有打扰谁。
闪电是闪电的,茅屋是茅屋的,马背上的人在喝茶。支了火,架着铁壶,喝茶。
“你从何方来?”马背上的人问。
“要到何方去?”马背上的人问。
声音似乎响起过,似乎从没有存在。马背上的人喝茶。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水顺着屋檐漏下来,漏下来,越来越大,屋前,形成溪流,水要汇向长江,流向东海。从水而来,聚水而去。黑衣人支着耳朵,听音。听闪电的声音,听雷打的声音,听雨漏的声音。黑衣人拿下斗蓬,拿的动作很慢,很细心,不细心点斗蓬就要破了,不细心那就不是他的珍爱之物。
一夜过去。又是一夜。他们到达又一个茅屋。黑衣人开始吸烟。火星子在黑衣人的嘴角里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星,点燃夜的花朵。好风是细细吹,吹腻皮肤,好夜温润地披,披暖茅屋。马儿睡着了。马背上的人,背着马赏雨后的月。
“我在找一个人,穿着黑衣服的人。”黑衣人说。
“你看到他,告诉他有一个黑衣人在找他。”黑衣人说。
天亮了。乌鸦在光秃的树枝上“哇哇”叫了两声。飞走。又一只乌鸦飞来。它向四周看了看,拍动了翅膀,没有飞走。停留。它看到远方走来一匹马,一个骑马的人,一个走路的人。乌鸦没有飞走。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偶尔“哇哇”叫一下。其实它想“咕咕”地叫一下,这种声音比较小声。
走到这棵树下,马,马背上的人,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马背上的人下马整理行李。黑衣人看到乌鸦,与乌鸦对视。这时从前方走来一个挑担的人。还没走近,挑担人就看到了树下几人。“老兄,你们要到哪儿去。”
“我要到水的尽头,投奔表亲。”
“我在找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水的尽头离这还有多远?长者。”
“不远,就在前方。”
“长者,你看到过一个穿黑衣服的人吗?”
“我在前方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
“你们为何不结伴呢,一,二,三。”
三个人,挑担人最后指向自己。
马从远方而来,涉水而过。要去水的尽头,寻找马。人从远方而来,要去水的尽头找同伴。挑担人从前方而来,带着他们,一起去前方。天空很窄,很宽,很蓝。
风吹,路旁边的花开了,草长得盛。在一棵大树下,三人围坐一圈,马背上的人弹筝,黑衣人烧茶,挑担人边喝茶边听古筝。
歌:
我有阻兮,前有路兮;
水淼淼风朔朔兮;天际合兮;
天苍苍地茫茫兮,前有道兮;
朋自远方来兮,我自乐乎兮;
朋自远方来兮,我自安在兮;
花开又一茬,花谢又一茬,花开花谢;
花开花谢,我自安在兮。
打马策过辔头
马从远方而来,涉水。丛草淹没了马蹄,鞍磨得埕亮,泛着油脂的圆润。微眯的眼睛望着前方。还有许远,看不见尽头的蓝天延伸着,越来越窄。玉带陈铺的喻辞只能作为修饰。唉!坐在马鞍上的人叹口气,没有说话。嘴唇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