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脑袋瓜子想得太多了，那这个脑袋瓜子的主人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我历时两个月，看了三遍团剧（第三遍还没看完），看了一遍团长小说（八十多万字）—共四遍，我发现我离完蛋也不远了。

与它的最初一面是只见一叫花子一样的中国军人，抱着一捆抢来的掉渣的粉条，在中国某一破旧的小镇的街道上一路瘸了出去，后面是一群追赶的老百姓，然后就是该叫花子画外的半是调侃半是陈述的假正经旁白。强烈的视觉冲击，孟烦了给我的印象，惊为天人。于是这之后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一遍没全懂，于是去看小说，懂了个差不离，然后又看团剧，彻底懂了，也彻底疯了。于此团剧便成为了一把刀，把人心上那一层层厚厚的茧剥开，没心的，走了，有心的疯了。这种对生命最直接的叩问，让人无法承受，于是只好自此便一路疯下去了。

从一开始我就没拿它当一个战争片看，到现在也没有，远征军的史实了解过一些，那是十几年前看过几篇相关的长篇报告文学。看完团剧第一遍我没有再去搜索远征军的资料来看，因为没有必要，因为它本身就是借战争而写生命，只不过那种彻底的残酷，是这种表达的最好背景。

团剧里有对社会的，对生命的，对人性的深层的探讨，全剧的核心人物就是团长龙文章，这个人物身上背负的作者的全部思想，这就让他这个四十年代的中国军人形象跳出了那个历史背景而变得突然，变得不可思义，我懂了烦啦懂了兽医懂了不辣懂了迷龙甚至懂了念慈那个混不吝的女人，但我对这个贯穿全剧，出镜最多，篇幅最多的龙文章却一知半解，直到我追着看了第四遍，我分析他的每一句台词，当我坐在这里打字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懂了。龙文章，就是作者自己。或都说是作者自己的主观思想。

本来它的出现就如做梦一般，就象坐上时间机器从现代社会突然出现在一群濒于绝境的连衣服都没有的中国军人面前，他的一言一行，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烦啦是真实的兽医是真实的，不辣是真实的，甚至女人们也是真实的，因为他们形象都很典型。烦啦就是一个被生活打击得对世界失去信任却还抱有一丝希望的瘦弱的瘸子。迷龙就是一个热爱生命随时都准备和生活干架来争取任何希望的东北汉子。虞嘨卿由一开始一腔气血的稚嫩的师长，最后变成了一个冷酷的官僚。看看这些人，于生活中，哪怕是现实的生活中，他们都存在，可能你就是这样，可能我就是这样。

可龙文章不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想做事，让事情回到他本来的样子。这句话不是每个人都会说的，做事的人有，可都是让事情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他之所以这样说，第一，他知道这很多事情都不对了，第二，他想他是可以改变的。为此他不惜穷经皓首，不惜去死，最后也确实是死了，虽然电视剧没拍他的死亡，但他在小说里死了，这样想事情的人，必须得死。这让我想起了唐吉柯德。他是那么那么努力在做一件，注定失败的事情。

小说里他的死亡不算惨烈但充满悲情，当他明白事情再回不到它原来的样子的时候，他用枪打爆自己的头，还搭上了一个热爱他如爱天父一样的死胖子。他是团剧里搞笑最多的人，也是全剧里最悲伤的角色。

他顾及的东西太多了，他要打仗，却不想死人。他大喊着“啊妈呀，啊妈呀。。。。”带着他从路上拣来的一千人第一次冲上南天门的时候可能还是单纯的，可当他把一千具尸体扔在那里之后，矛盾来了，他突然看见了世界的本来面目，人命之贱，贱于路边的牛粪。师长说：“中国人的仗打成这样，中国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这句热血沸腾的话不能打动他，他说：我不认识该死的人。团剧刀锋自此即出，再往下看，看的人便和龙文章一起支离破碎了。

世界本来是什么样子呢，龙文章知道吗，兰晓龙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知道吗？不知道，但世界肯定本来，它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那么多炮灰说打没了就打没了，不是炮灰们刚死就被人忘了就好象他们没活过，不是那么多数不清的墓碑却都没有刻个名字。他们连名字都没有，就象兽医说的，谁也不想死得连名字也没有。可这事儿由炮灰们做得主的吗？

炮灰是谁，是相对于精英而言的，其实就是我们（如果你是精英请把自己自动排除），就是让城管轰来轰去的小贩，就是医生说治死就治死的病人，是种着种着地就让人把地收了盖房子的农民，是好好走在路上，突然就被宝马撞飞的了行人。不要扯到社会形态上说事，每个国家都有炮灰，我现在正在听上尉诗人这个从科索沃回来的英国复员军人唱歌，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他也差一点成了炮灰。只是我们现在死得总算有一个名字了。可这真的有什么区别吗？烦啦说：炮灰儿。那个京味儿化音，一下就让我们灰飞烟灭了。如果说这里有政治的话，那是全体的人类社会。

海明威的《永别的，武器》也是一部战争反思片，很多年以前看过，原著也看过，但是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最后是以女主人公难产死亡结束，女主人公说过的话我还记得一些，她说：我真没用，我生不出这个孩子，我每次都很用力，可它却从旁边滑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龙文章，他每一次也很努力，可是每一次那个正确的方向都从他身边滑过去了，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成功。最后他严重地偏离了方向，当他知道他将被带到内战战场上打自己人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那个难产的女人还说，我不怕死，可我讨厌死。我认为和团剧里的对白“可能有人愿意死，可没有人不怕死”是一个意思。所有战争反思其实都是对生命的思考，于是他们都殊途同归了。海明威自杀了，然后呢？

兰爷打了一把刀，我相信我们在被这把刀伤害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已经被开膛了，这个瘦弱如孟凡了一样的大烟鬼赛的作家，他整天都想些什么东西。

我就用小说里的一句话送给兰爷：”死啦死啦睡着后，他的脸堪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