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丑立冬的首日午后,与朋友茶楼叙坐,一杯铁观音绵绵润喉,也就滔滔不绝起来,聊兴甚浓,香茶助兴,话题自然多多——
朋友谈到:人是有些宿命的,一个人一路走过,走向社会的时候认识的所谓熟人渐渐多起来,特别是一些职业的人士,以至于不得不定期清点口袋或手机储存的不同相熟度的人的名片和电话号码,走着走着,留存脑海的熟人图像又渐渐少了起来,会有几个铁杆的——发展为“老友”的朋友,这好像是在画“圈”。人从出生只识父母,到熟识周边的亲人,逐次认识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小学的、中学的、大学的、乃至工作中的形形色色人士,一生其实就是画了一个大“圈”,认识的人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最后值得留恋的还是最早、最小就熟悉的脸庞,那是一个定格、一个轮回——
最近看到一则消息,说韩国人是一个特别讲“圈”的民族,工作、学习等诸方面,因为“圈”的能量大小,近乎到了影响一个人发展的大事,想想也然,中国有何尝不是一个画“圈”的民族。东方文化的根基在农业文明,朝出夕归,年复一年,文化的特质是画“圈”。
我们这些上个世纪60年代初出生的人,与同世纪70后、80后、90后出生的人是有区别的,我们由于成长的特殊背景,身上留下了太多那个时代的烙印、也可叫痕迹。因为“文革”的异常躁动,政治压倒一切的生存环境,读书变得可有可无,闲暇的时间太多,父母大都被时代冲击,无暇顾及我们,“玩”——除了“玩”真还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小朋友们在一起想着法儿地“玩”,自然也就玩出了感情,四十多年过去了,老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细说当年,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我很替现在的小朋友们鸣不平,除了学习,课外永无休止的各类培训,几乎没有“玩”的快乐,我们这些人的“圈”由起点画到终点了,现在的小朋友会画出一个完整的“圈“吗?杞人忧天!
说“圈”不能不说我们的胃了,小时后物质奇缺,能混饱肚子已是谢天谢地了,后来社会变化了,物质也丰富了,也吃过许多所谓的好东西,但年岁大起来,那个小时候老母亲做的粗茶淡饭,现在还是每每想起,有时回家,老母亲说吃点什么?哎呀!小时候吃过的玉米面条来一碗,再捣点蒜末,一定是满嘴喷香。这又是画了一个“圈”。吃来吃去,又回到了起点。
佛家讲生死轮回,善待今生,修的来世的正果。何谓起点?又何谓终点?人生的过程最后都落到一个点上,画了一个“圈”而已。在藏传佛教里,信众为了给自己的来世修个功德圆满,在一些特殊的日子会去“转”圣山、圣湖,循环往复以达到规定的“转”数,祈求佛祖明鉴自己的一片诚心,我自己的理解这其实是人与自然的对话——心灵之对话。据说一个信徒此生把所有的圣山、圣湖都“转”过后,他(她)到了天国会吉祥如意的!藏传佛教是小乘佛教的一支,不像大乘佛教,信徒只要度自己就好了,属于自己给自己画“圈”,不像大乘的普天下的国际主义情怀。
近日一代科学巨匠钱学森先生辞世,老先生毕其终生搞火箭研究,他的“圈”画到了太空,神舟6号与神舟7号是先生的最后作品。这些太空飞船最后还是落到了离发射地点不远的地方,说起来也还是由起点到终点,只是钱先生画的“圈“忒大,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科学的发展,人已经实现绕着地球“转”,毛泽东写过“坐地日行八百里”的梦想,现在地球自然不在话下,月球也可以“转”了,火星或土星也都有“转”了,但最终得回到地球上来,太阳系里现在尚没有可以吐故纳新的地方,如果不“转”回来,变成太空垃圾,仅仅是“转”的轨迹有所变化而已。
现在都说世界是平的,地球是圆的,说世界是平的,是因为交通工具的技术进步、通讯技术的先进,不管远隔千山万水,技术已可以好不费力地实现非典型性亲密接触;说地球是圆的,麦哲伦航海发现地球原来是圆的,人能做的其实就是给自己画“圈”。我年轻的时候是搞测绘工作的,我们知道地球是一个近似于椭球体的一个物理体,科学家为了研究的便利,人为地给它规定了经纬度,无非是横的画“圈”、竖的画“圈”,人的一生都想在这个人为的经纬圈里确定自己的交点,实际也是如此,生活在美国的华盛顿、日本的东京、中国的上海……自然区别有之,但最后的结果是不管你的交点定在何处,每天都是绕着地球“转”,每年绕着太阳“转”,“转”来“转”去,“转”过春之歌、夏之舞、秋之画、冬之梦,日月星辰,草木虫鸟,“转”的次数多寡而已,看过了,消失了,又看过了,又消失了,惹眼的不惹眼都如飘云一瞬。
中国人的文化里,什么“少小离家老大还”,等等也都是画“圈”。欧洲人经济发达了,转来转去,城市化、工业化也都搞了几百年,回归本源这一点,与中国人没有区别,有些人几代人与乡村无缘,但还是把追求乡村的生活作为自己的归宿,画了好几个大“圈”,还是又回到祖宗的起点,这一点,不管什么民族、宗教,殊途同归。
既然来世一遭,都想把“圈”画的大点,时间上会富裕一点,赚一点时间罢了!我这就想,如果自己还有赚的时间,这点仅此的财富该如何消费哪?
——当然,自以为俗人一个……
二○○九年十一月八日雨夜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