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抑不住的愤怒

这世上有许多事让人莫名其妙,对于武大郎与潘氏这段公案,我常常感到困惑,若没有第三者插足,这对奇怪的组合果真能长期和平共处吗?若真是水面无波,那倒真是一场悲剧了,因为无声无息的消噬远比狂风恶澜更椎心刺骨,更阴森可怖。
潘金莲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被作践,被侮辱的受害者,她因反抗主人的欺侮,便被其恶毒地免费赠送给那个三寸钉谷树皮,容貌自不相配,求其次,感情笃实,亦无基础。在这样一种处境下,倒真正应了那一句话:“好一块羊肉,落在狗口里。”
这块羊肉,是被恶势力硬塞进狗口里的,中国有句俗话,士可杀不可辱,但对一个没有基础,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来说,忍受侮辱、逆来顺受听从命运的安排,往往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这种选择以对环境的无奈为条件,而一旦这种环境被一种力量所磕开,那迸发出去的将是令人震恐的愤怒与狂暴。
下嫁武大郎使潘金莲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遭人耻笑不说,在无法培养起感情的生活中,你可以想象到那份孤独与忧郁。她反叛将会是悲剧,不反叛亦是悲剧;反叛遭人骂,为世俗所不容,不反叛遭人讽,亦未必受赞美,这种两难的处境使得她的内心倍受痛楚。她那积压在心底的郁闷迟早要爆发,只是等待契机,一旦时机成熟,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打碎通往幸福之路上的一切障碍。那种因被压抑而产生的愤怒,由愤怒而产生的疯狂,终于促使她走向了害人而又被人害的不归之路。
武松的出现,曾给她枯萎的感情生活带来一片光明,但这种一厢情愿的火花很快就被沉重的现实扑灭。武大又听从了其弟的建议,在对待潘氏问题上采取坚守藩篱,严加防范的措施,迟出早归,天不黑就挂帘关门,“来家里坐地”,这种病态而又神经兮兮的做法,连一般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潘氏这样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西门的出现,只是一个偶然,只要有诸葛、司徒之类的机会,潘金莲都会不管不顾,从桎梏中杀将出去的。生不如死,死又何惧。
人们总是感伤称誉祝英台式的因爱而毁灭,而口伐潘金莲式的因情而毁灭,原因是,一个是无勇气抗争而自己毁灭自己,一个是鼓足勇气抗争而遭人毁灭,其中的善善恶恶似乎早有定论。可奇怪的是,几千年来那种杀夫偷汉的行径并没有绝迹,那种掩抑不住的愤怒、那种因被作践、被侮辱而产生的狂暴,还是历尽苦难、鲜血淋漓地流传下来,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