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染血的糖葫芦





杜岸强





“不好了！栓子被汽车压死了……”

随着一阵惊恐万分的呼喊声，惊得范家村的老老小小从各家各户涌向村头公路。只见范老爷子的宝贝孙子躺在血泊中，手里紧握着的两串糖葫芦已经浸满了红红的鲜血。

乡亲们在扼腕叹息的同时，也在悄声议论着：“栓子还是不听话啊，说好了不再贪吃糖葫芦了，这怎么又偷着去买糖葫芦啊？要不然也不会让车压死吧……”

栓子妈呼天喊地嚎哭一阵子之后，转身扑在栓子爹范宝财身上又抓又挠，嘴里一个劲地呼喊着：“要不是你改不了打麻将赌博的臭毛病，栓子能去买糖葫芦吗？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啊……”

范宝财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任凭栓子妈又打又骂，一句话也不说。

村里人家都知道，栓子是范家村大户范老爷子的宝贝孙子，而且是范家晚辈里的独苗，由于自幼娇生惯养，嘴馋不听话在整个范家村是出了名的，都读小学五年级了，总是把家里给的买学习用具的钱拿去买糖葫芦吃，还时常因为不及时完成作业挨老师批评。范老爷子的儿子范宝财曾经是乡里信用社主任，当初就因为玩麻将赌钱成瘾不能自拔，私自动用了信用社的库存现金，正巧被上级查库人员发现遭到撤职的处分。虽然公职保留了下来，但是官职被撤掉以后的范宝财时不时地还是恶习不改赌博成性。

范老爷子是村里的老党员，曾经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村支部书记，如今虽然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可是老人家心明眼亮，党性原则始终不曾丢弃。他为了规劝儿子范宝财改掉赌博的恶习，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宝贝孙子揍了一顿，呵斥孙子必须改掉贪吃糖葫芦的习惯，好好学习功课，争取小学毕业前成为班级的优等生。

范老爷子当时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是毛病，就要改过来，做人不能没有脸皮……”其实，大家都知道视孙子为心肝宝贝的范老爷子是杀鸡给猴看的，他那话的弦外之音就是“我打栓子让他改掉毛病，看你范宝财还要不要脸……”

从那以后，栓子真的就不再贪吃买糖葫芦了，而且上学读书越来越用功，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只是有一次栓子看见范宝财又在家里偷着聚众赌博，就告诉了爷爷。范老爷子领着孙子进屋就把范宝财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时，栓子孩子气地冲着他爹说了一句：“我要是再看见你耍钱，我就去买糖葫芦吃。”再后来，人们就很少看见范宝财玩麻将了，耍钱的事情就更没有了。

或许栓子真的是又看见范宝财赌博了？毕竟是个孩子嘛，看见自己的亲爹玩麻将兴许就会赌气再去买糖葫芦吃的啊。

栓子妈把儿子身上的血擦洗干净，穿上崭新的衣裳，让栓子静静地躺在家里那床平时一直舍不得用的毛毯上，然后就这么一直端详着，不肯离开。乡亲们都安慰劝说着栓子妈，让她想开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

家里亲戚还在时不时地责怪着范宝财，都说当爹的要是不再偷着赌博，栓子就不会再去买糖葫芦吃了。

就在这时，人们看见范老爷子颤微微地走了过来，左手拎着他那心爱的鸟笼子，右手攥着一把糖葫芦。村里人都知道，范老爷子除了孙子就是鸟儿，这是老人家的两件宝贝。于是，有人轻声嘀咕着说，范老爷子亲自去给栓子买糖葫芦了……

只见范老爷子把那几串糖葫芦插在栓子灵前的香炉里，然后从中抽出一串来放在嘴里含着，随手这么一撸，那糖葫芦上的山楂、大枣等就滚落到了地上。

“爹，你把鸟笼子拿到这里来干啥啊？”

范宝财问了一句，范老爷子平静地看了范宝财一眼，说：“这回栓子的事啊，不怪你……”。

然后，范老爷子朝栓子妈注视了一会，又说了一句：“真的不怪宝财啊……”

说着，范老爷子朝天仰叹：“栓子，是爷爷对不住你啊！都是因为爷爷太喜欢养鸟儿了，今天就让这鸟儿陪你上路吧……”

说完，范老爷子朝着栓子的遗体鞠了一个躬，然后从鸟笼子里面抓出鸟来，把左手里的鸟儿举得高高的，就用自己右手里的竹签子朝着鸟儿猛刺过去。

就在人们惊诧不已的时刻，只见那鸟儿扑楞着翅膀飞走了。也许是人老了眼花手颤刺得不准，也许是范老爷子本来就打算放生。那竹签子并没有刺着鸟儿，而是刺在了范老爷子的左手上。

血，一滴滴的鲜血撒在了栓子灵前那几串糖葫芦上。

范老爷子的身体旋转了半圈，倒在了地上。

众人急忙把范老爷子送到了医院进行急救，然而医生也是回天无力了。据说，范老爷子临死之前只是说了一句话：“这次是我的错，不是宝财，也不是栓子……”

后来，人们才回想起栓子死的时候手里始终握着带血的两串糖葫芦，每一串上共计五颗山楂、五颗大枣，一颗也没有少。要是以往，他早就吃了；这次他没有吃，他信守了自己的诺言……

接下来，人们发现鸟笼子有两根竹签子折断了，是用胶带临时裹住的，或许是范老爷子遛鸟期间碰坏的。于是，有人分析认为，因为鸟笼子就是从前范老爷子用孙子吃过的串糖葫芦的竹签子扎的，兴许是范老爷子让孙子再去买两串糖葫芦好用竹签子来修补鸟笼子。

遗憾的是，这一老一小就这么去了，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谁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范老爷子临死之前为儿子、孙子洗清了小小的“冤屈”却是人们深信不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