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这个老人好久了。
他像一尊残旧的雕像,静静地立在街角。身前是半人高的立柜,上面摆着矿泉水、蛋糕,和将军烟、一枝笔。他的目光呆滞,脸上皱纹横生,以至于向你笑的时候,那笑意仿佛也是刀子刻成的。身上的灰衣服撂了几个暗旧的补丁。他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他的糕点,注视着从身前而过的光鲜的人,路过时洒下一阵香风。
唯一有些生机的,当属他脚下那只乖巧的哈巴狗。长长的白毛柔贴地附在身上,鼻子汪汪,似总有一层未干的水珠,眼睛纯纯的,望一眼行人,望一眼老人。
老人与狗相依为伴,站成鬃楼边的一道风景。身旁的茉莉花开得正艳,洒下素淡的清芬。小狗钻进花丛,拱鼻嗅一嗅花源,边用舌头舔那茉莉隐藏的蕊丝。老人不语,忙着给未吃早餐的人称蛋糕,你多给他一元钱时,他却不收。
称完蛋糕,打点了买烟买水的行人,老人便坐下,在那随身携带的交叉凳上。小狗“噗”地跳上他的膝,老人伸出青筋突兀的手温柔地抚摸,那神情,那动作,像抚摸即将远行的孩子。
左边的主公路上车辆穿梭,宝马、奔驰、帕萨特,红的、黄的、黑的、蓝的,如一件件华丽的耀眼的袍服,从你身前揭过。老人目不转睛地看,却似无动于衷。
日头渐渐失却炙力,沉入西山,光明一一褪去,暮色黢浓。“剑南春”的路灯倏地同时亮了,接成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映得临街的河水粼粼,也似着了一层不安。
车灯也亮了,一尾一尾,司机疯狂地摁喇叭,试图从奔涌的人潮里杀出一条行路。街边的霓虹闪闪,光影交错,直逼你的眼。喧嚣与悸动在此一一升起。
老人甩甩袖子,扑扑身上的灰尘,将所有家当收起,不紧不慢、蹒蹒跚跚地回家了,向着无灯的方向。小狗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不东张西望,只管向前。
若是一天,这位老人失了他的所在,这个都市一定是“绝无二致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