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赚

在澄州版图的南极有个S镇，那里屠宰业很发达。镇上住着一批屠户，他们的大脑很特别，既具火箭专家的睿智，也有狂热勇敢的精神。
通常喜吃牛肉的人，未毕经常看见屠人宰牛的光景，也不定想见那一幕，因那里实在不是美女赏花的幽地，也不是维也纳大歌剧院里的包箱。
通常想象杀牛，不过是束其四肢，拉倒在地——割喉——剥皮——解体——卖掉的把戏，固然归于沿古的技工，老门店的经道。此道在通常看来，倒不觉得有什么野蛮成份，也看不见什么伪迹弊痕。
如今市场上的宰法比之昔日确有很大进步，
除了传统的东西之外，又新辟一门可喜的技术，即凿心注水术。这是屠人精进之回报，产权之所有。此注水充肉之杰作无疑是个发明，很应该受之于诺贝尔的殊奖。然而这荣誉仅是他们自己的，给于民众好处的多少，比是一定很自明的了。
他们的发明好象是从临床偶发灵感：遂将静脉注液的护术首例移嫁到家畜身上，且速生效验，觉得很是可以。不知怎样，此法宝自九十年代以来，就像矿工头上的长明灯一样，自不歇乏，一路通用。虽然如此，但是他们终不因满足于既得而自命欣幸。
时下屠人又把瞳子钉在牛的皮上。
镇上有一个行内人触到活剥生牛可使其皮胀大（比死剥牛皮发长半尺许，多值百余元。）的现象，足可谓惊世之发现！正如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亚美利哥发现欧洲新大陆一样。自然很值得庆典的。可惜斯人学问不济，不擅总结，不通论文，故亦不便去见诺贝尔，唯可一见基尼斯了。这也是很可惜的一回。
关于活剥问题，这里恕不精叙，因为实在不能给心脏病或惧血症病人平添一点什么。缘于某种需要，我又不得已而要违心一点了。
牛寻常之死，只不过是饮刃后三五分钟的痛苦，忍一下如入睡境。活剥便不同，要忍受百倍于彼的痛期。且看一生牛被放倒固肢后，利刃发自颈，肌之外，越脐心至肛门讫。旋趁热向外滚剥：殃者喋血喋泪，痛厉万端，促促惨叫直至身裸皮落而疼死（随放血注水不必说）。那时分屠场上必有两个差异，一是高热残忍的一面；一是沦于惨死的一面。难以置信牛的朋友的腕力是何等坚硬；而人的朋友的自甘效死又是何其苍白！
于是，不免忆起民间俗夫厉骂不肖学子的一句话很有来头，说：
“不去上学，活剥你的皮！”
想比这后生若见如上近于凌迟的刑形，必定抱头向校已是确定的了。可见活剥的恐怖与人的耳目心胆脑主官，恐因相排终不濡沫。
关于活剥之牛皮可以胀大之说实属谎谬。照我看来活剥之牛皮神经未死，故不萎缩；而死剥的神经不存而必收紧。正如人死了躯体便立即萎缩一样。然而他们一不小心却把道理弄反，很应始先到医院太平间的床上解题，那便是一条最优的捷径了。
家畜本是落花流水之物，况又恰生在露水世界，而怜者应该是有，多是引为悲哀。牛被人类既定为食品之源，那么这畜牲任可为人所食所用，当无可厚非。然而出于极端的杀法，实在与社情不合，与心理有害。宋朱柏庐先生另有说法：“毋贪口腹恣杀牲禽。乖僻自是悔误必多。”概而综之，活剥之法则实在不可效不可倡；只可收尤可禁。西方早有保护动物之法典，譬如在美国弄死一条狗，照法要领受三四年之监禁。虽然美国法不同于中国法，中国牛不同于美国狗。
究竟如何，目前以我看，伊斯兰教徒执宰时，用一块布遮住牛的泪眼，吟念一段经文（这段经小孩误译为：“不怨你，不怨我，怨你掌柜卖给我。”似有煞尊严。），旨把死责推到他们崇拜的主的身上。这遗老的宰法尚似可以。
二00四年七月十四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