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大山

我喜欢山,它有山外人无法熟知的许多故事。我小时候,生在山里,也长在山里,山给我无穷的乐趣,也给了我山里人所特有的那份倔强性格。山里人的岁月很悠长,生活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生活的主题。我喜欢

我喜欢山,它有山外人无法熟知的许多故事。
我小时候,生在山里,也长在山里,山给我无穷的乐趣,也给了我山里人所特有的那份倔强性格。山里人的岁月很悠长,生活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他们生活的主题。
我喜欢把我养大的山里人,更喜欢坚定沉默的大山,山里人都是我的亲人,而大山,则是我儿时最大的乐园。
小时候,常骑着阿母家的小牛,顽皮地站在牛背上去摘那些高挂于树梢的野果,也会为了一份酸甜的沙里红抑或是桑椹,弄得满身满脸泥灰,顾不得收拾,就贪婪地忙忙大嚼大叹起来。吃罢野果,扫几眼甩尾悠闲啃食地牛儿,于是心满意足地“以天为被地为床”起来,梦里都满载着青草地幽香。待阿母熟悉地唤归声传来时,我这才忙忙泥猴般欢快地扑进她的怀里,阿母便习惯地掀起我的衣服,寻查是否又增添了新的伤口,然后爱抚地嘱咐道:“以后不许太皮了!”我依旧老样子地“噢”一声,将小手放进她掌心,依偎着,走向山腹某个角落里,我们熟悉的小村庄,村后一处泥墙草顶小院落,小屋里,糙木桌上,一盏古旧的老油灯,光泽黯淡,灯下一位老人,他白发苍苍,面写沧桑,便是我最为慈爱的阿爷。
同伴们的牛儿高大威猛,唯我的小牛矮胖善良,所以难免遭遇欺凌。有时候,会因为我的小牛输了架而冲上去将某个玩伴痛殴一顿;也曾因为一时玩得忘情,直将小牛栓在某棵树上饱饿一天,这种时候,常常会赢来阿母佯怒地巴掌,却总是高高举起,落下时已化作温暖地抚摸……
记得某个傍晚,发现一只跛足的小兔,于是弃了小牛,随着兔儿追呀追,不觉忘了时间和归途,却没能拔下一根兔毛。跌跌撞撞地找回起点,却不见了小牛,于是我像一棵蔫掉的花草,耷拉着脑袋,孤零零地透过暮色,极力辨认遥望着山中散落的点点弱光,时而焦急地打个转转,虽然家近在眼前,却不敢就此空手迈进那道伤痕累累的门槛,因为不忍触及牛妈妈企盼地眼神,更不敢面对阿爷和阿母因疲累而变得黯淡沧桑地面庞……
当夜幕变浓,山里最后一抹炊烟被风逐散,碗碟磕碰声,饭菜香味缕缕随风传来时,山民殷切地唤童声将息那时刻,我愈发像一只无家可归地小羊,只是泪眼汪汪地凝望着熟悉的方向,在那里,夜幕下,有我温暖地小屋,它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林间的黑是非一般的黑,树摇如群魔乱舞,涛震如雷鸣,带给我撕心裂肺地恐惧,于是放声,却回声更助骇人气氛,忙忙又憋住,却泪如滚豆。
忽地,山腹间,小道上,远远出现摇摇曵曵一盏风灯,地上一对伸缩变幻地灰色人影,再近些,于是望见相濡以沫地两个老人,他们相携而行,寻唤声苍老焦急,我笑了,却又哭了,迎上去,却又收回脚,于是顿顿,屏息藏身于某棵粗实地树后,有些委屈又不免慌乱。但是,阿爷还是准确地走向了我,他抚着我的头时,长吁一口气,缓缓笑道:“回家吧,小犟驴,那头小牛自己回家啦!”
“真的?”我惊喜地抱紧阿爷厚茧的大手。
“阿爷不骗你,不信问阿母,傻孩子!”
我忙忙回首阿母,果见她微微笑着点头。我乐了,泥黑着身子就往阿爷怀里钻,顽皮地本质暴露无疑,于是皆笑开来。
“好了,快回家吧,饭冷啦。”阿母提灯劝道。
阿爷暖暖地笑着,将我背起来,单手牵着阿母,于风灯昏黄浮动地光晕牵引下,沿着坚硬不平地山道,曲曲拐拐地,慢慢走向我们共同永久的小屋……
上学了,才知道山外竟然还有另一个世界,于是满怀好奇,总想溜出去瞧瞧它是个什么样的,有我的大山美么?阿母常常眼神遥远地告诫我:“山外还是山,树外还是树,孩子,你的世界就在这些没有尽头地大山里,外面与里面其实都一个样儿……”我将信将疑,于是偷着溜出家门,一心去探访那传说中地花花世界,可是走来走去,结果只是与阿母口中一般模样:山外还是山,树外还是树……于是,我对课本顿生疑惑,我问仅有的九个校友:“外面真的还有个世界么?……”他们点头,却又摇头……
长大了,阿爷却走了,平淡得一如他曾经地生活,我以为,我相信阿母亦如此想法,我们要相依为命了,并且真的如此相伴着过了些日子。
山外来了个满面尘埃的女人,阿母的面色紧张起来。女人住了一晚,那一夜,阿母将我一个人锁在内室地小床上,自己却与女人在外间低语到我迷离睡去。次日醒来,阿母就坐在床头,像是一夜未眠,皱纹间的双目浑浊红肿,面色凝重灰黑,似乎一夜间,老掉半生。女人在门口探头半天,阿母终未令她进来,却将她手上地几件新衣服接过来,哑着嗓门要我穿上。走进黯淡的外间,女人就在屋子中央望着我微微笑,很热切地样子,我有些呆怔起来。
“孩子,去,快、快过去,叫、叫你亲妈去!”阿母在身后哽着推我。
我惊讶地盯着阿母。
“阿母?……”我说。
“去吧,她才是你亲妈。”阿母扭过头不看我。
“孩子,过来,我带你回家!”母亲哄道。
我死死揪住阿母地旧衫,只是不肯放手,阿母扭着身子用力推我,却甩不脱,母亲在一边倒落了泪。
“大姐……”母亲望着阿母为难。
阿母转过脸来,空气中弥漫着厚重地泪咸味。
“去吧,孩子,阿母老啦,没法再养你了,跟你妈走吧,只是将来出息了,别忘记称几斤红糖来给我喝着也开开心儿,就是我没白养你一场……”
我只是哼哼着不肯离了她,阿母久劝不得,便恼了,用力掰开我的小手,扯得衣服都破了,然后生生将我塞进母亲怀里去。
“妹子,快、快抱上她跑!只要出了这山,她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跑吧,跑呀!……”
“大姐,这样,合适么?”
“这孩子犟得很,不这样,没别的法子,走吧,快离了我眼里,孩子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
只记得,最后一个瞬间,最后那一眼,寒风中,阿母极力伸长双臂,似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她干瘦矮小地身躯踉踉跄跄失去平衡,白发在风中枯萎地翻飞,涕泪纵横,却生生抑着不肯出声……
外面真的还有个世界,这个世界不仅大,而且精彩无比,只是少了山里人的至纯至朴,坦荡诚实,以及善良宽容。我的大山性格难以融世,然,我情愿惶恐碰壁亦不肯作丝毫改变,我的固执令母亲惊讶,更叫身边人顿生厌烦,于是我孤独难免,挫折如做功课般熟悉。我开始怀念起我的大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