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乌鸦的童话
最早,在乡下。只要乌鸦落在谁家门前的树上,成群结队、黑鸦鸦地看上去一大片,又不肯飞走,村子里看见的人心中准会咯噔一声:这家要死人了。门前树上,乌鸦黑鸦鸦一片。聒噪,主人出来挥臂呼赶,乌鸦理也不理。哇-
最早,在乡下。只要乌鸦落在谁家门前的树上,成群结队、黑鸦鸦地看上去一大片,又不肯飞走,村子里看见的人心中准会咯噔一声:这家要死人了。门前树上,乌鸦黑鸦鸦一片。聒噪,主人出来挥臂呼赶,乌鸦理也不理。哇-哇——嘎-嘎……继续聒噪。主人一怒,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有时是一节柴禾,有时是半片残瓦,便对准了树上的乌鸦投掷过去。当瓦片还在半空箭一般直射时,乌鸦扑楞着黑色的翅膀急速飞起——如一片乌云突然卷过。哇-哇——嘎-嘎……不知会落到那一块冬天绿汪汪的麦子地,还是飞到河边的树上停下。
这种事,没多久就应验了。许多上年纪的人都说,乌鸦落在谁家门前,那是不吉利的事,不是要死人就是这家有人要害病。乌鸦在乡民眼里,是不吉利的飞禽,兆凶。他们喜欢喜雀。
这些年,乡村很难见有乌鸦成群结队落在谁家门前,然在冬天或春天的某个节气前后,除村东的河流外,村西、村南、村北都照样会有人死去。
让人诧异的是,在与父母亲通话的间隙,有时偶尔回老家,都会从父母嘴里听到村子发生的一些哀痛之事。近些年来,村子每年都有青壮年男子不明就里突然死亡。大前年死了的是医生,刚过四十,孩子正在读大学;前年,堂兄在地里正干活时,一头栽倒就再没起来,两个儿子和村邻急忙送到三十里外的邻县医院,人早在半路就没脉息了;去年,村子北边的王某与他老婆吵架后,在半夜喝农药自杀了,发现时,人都硬了,他也才三十来岁。多好的年龄,说死就毫不挂牵地死了。据说邻村也差不多,总有人非正常死亡。
我有些想不明白,乡村的男人们,为什么这样不堪重负?是逃避什么,还是力不从心的溃败?但是,他们死的时候,没有乌鸦访问过他们,也没一点凶兆。死亡,就这样突然袭击了他们,不给他们机会喘息。
突然想起那首著名的诗歌《乌鸦》。它是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的名诗,还有那名为《乌鸦》的同名电影,据说也是根据他的这首诗和他一些小说的情节编剧的。在这诗和电影中,乌鸦简直就是死亡的化身。这是多么奇妙又多么悲哀的事。
直到我后来读了爱伦·坡的《乌鸦》,读了他在《创作哲学》中的说法,读者读到最后两节便会“开始把乌鸦视为一种象征,不过要到最后一节的最后一行,读者才能弄懂这象征的确切含义——乌鸦所象征的是绵绵而无绝期的伤逝。”看来,早先以为爱伦·坡的这只乌鸦象征死亡,是人们误读了。就象乡民眼中的乌鸦寓言死亡一样,是多么悲观的误读。
还记得乡村曾经的“杨柳岸,晓风残月”。现在村庄河边的杨树、柳树,已稀少得如同难得一见的乌鸦。是的,乡村许多人死了,更多的人走了(一些人永远走出村庄,已不能回头;一些人走了许久,终有一日还会回来)。许多事物变了,而河流的轨迹几乎没有改变。它在村东边,短得几乎无法为它命名,就流经别处了。只好找到以这一道川,这一条水系对河的命名。所以村庄东边的河流,是名不经传的河流。几十年过去了,山峦依旧默然于风,山岗依然错落河的两岸。河岸也依旧,但只是少了树木,少了那成群结队的乌鸦落在河滩处。
有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在卫星地图上找一找中集这个地方。在电脑上,我找到了它。也看到那一段河流,和更长的从北向南蜿蜒过许多村庄的洛河。这是一条弱弱的河流,如同在钢筋混凝土支撑下,却愈来愈弱不禁风的乡村。
经典的乡村在哪里?传统的瓦房,平仄错落的旧居,如同饮烟一样消逝。乡村,在文明的熏风吹拂下,会不会一直如此这般地迷茫下去?
也许,这是一个反叛经典的时代。这是一个重塑经典的时代。可是,当代乡村所谓的经典样板中,失脱的却是人文精神。我开始怀疑所谓的经典。
也许,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也不是最坏的。最可怕的,是那“绵绵而无绝期的伤逝”。那是乡村文明进程的副产品。
也许,这是一个泛经典化的时,从乡村到城市,从东方到西方——全球化的泛经典时代已经来临。我们举指失措,别无选择。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是走了又回去的那一个。
2012-11-27伏龙坪·半坡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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