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拥有一块土地
好像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到邻居家玩,他家正在放电视。那时候还是那种黑白的小电视机,我不知道电视里放的是一部什么片子,反正是一部外国译制片。我一下子被电视里的画面给吸住了,夕阳下的麦田、苹果园、草场,还
好像还是在读小学的时候,到邻居家玩,他家正在放电视。那时候还是那种黑白的小电视机,我不知道电视里放的是一部什么片子,反正是一部外国译制片。我一下子被电视里的画面给吸住了,夕阳下的麦田、苹果园、草场,还有主人的木屋顶,我一下子被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给摄住了灵魂,直到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的来反复的去,都是那样一副清新宽广的画面。对于土地,我并不陌生,每天一睁开眼看见的,一溜下床踩着的,都是土地,但土地上却是错错落落的房子,和坑坑洼洼的水泥,然后是飘荡着灰尘和裹了柏油的马路。原来真正的土地并不是这样一副样子的,那个时候,小小的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强烈的渴望,我一定要拥有一块真正的土地,然后让我的土地也像电视里放的那样充满生命的力量,四季如画,美不胜收。
但是我没有土地。从我开始懂事儿的时候起,我就因为自己生长在乡村,却从没有拥有过土地,拥有过的只是方寸大小纸质的小小粮票,而感到悲哀。我想我永远都不能光着脚站在微凉松软的泥土里,呼吸着泥土芬芳的气味,播种,耕耘,然后收获;我不能今年想种瓜便种瓜,明年想种豆便种豆。我只能一头扎进工厂里,在隆隆的机器声里,和那些坚硬冰凉高大的机器在一起,我是它们的助手,它们转动,我便劳作,它们停止,我便歇息。
记得有一次写作文,大概是写长大后要去干什么,我写我长大后一定要做一位农民,种金黄的油菜花,雪白的棉花,种高高的苹果树和矮矮的西红柿,种一大片麦子,种青纱帐一样的玉米,种日本的方西瓜和泰国的香大米。我记得老师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将我的作文本狠狠地砸向我的脸,说我的作文简直就是一通狗屁胡说,东扯西拉,因为同学们写的都是长大后做医生,教师,科学家,将军,有的甚至要做世界的总统,只有我,要做一位农民,而且还是一位很漫不着边际的农民。
有一次,弟偷看我的作文本,并将我的那篇作文连着老师的批语嘻嘻哈哈的当着全家人诵读了一遍,父亲瞪了眼睛说,就知道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大姐撇撇嘴说,傻头傻脑!那时,我真的很不明白,做一个踏踏实实劳动踏踏实实收获的农民怎么就是没出息,就是傻头傻脑了?
后来当我一脚踏进社会,独自生活,独自奔波和挣扎,终于明白,做一个农民真的是很没出息,很傻头傻脑。农民,我相信应该是中国里最大的一个劳动群体,但也是一个最卑微最艰辛的一个劳动群体。他们手里或多或少的拥有着曾经让我羡慕无比的土地,他们辛勤劳作,黑汗累成白汗,一大袋一大袋的劳动果实,换来的却是一小叠一小叠几张可怜的钞票,他们看不起病,无法供养自己的孩子上大学,至于旅行和疗养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在这个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飞速发展的社会里,他们卑微如蝼蚁,他们无法昂首挺胸,很多人,一辈子就那样窝在泥土里,连腰身都没有直起过。
于是土地被背弃,荒芜或者贱卖,不管将来如何,只要现在,我们和城里人一样,到装有空调四季如春的工厂里工作,拿月薪,住厅室房,到超市里购物,我们的孩子也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也上补习班,也考名牌大学。至于握着的土地,只要有人愿意出足够的钱,就拿去,管他拿去种钢筋水泥,还是禽流感口蹄疫,甚至导弹原子弹!农民也一样需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春节的时候回老家祭祖,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所有的人早已从那儿陆续搬离,整片的土地荒芜,衰草连天,荆棘丛生。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曾经是一片多美好的土地啊!远山近水,绿油油的麦子,绿油油的草籽,绿油油的大豆,我们在麦田里追兔子,在大豆叶上寻蜗牛,在田埂上扯起一连串的白茅根。
我们围着我们小时候遛过的地方绕,丈夫说,真是个好地方!等我们60岁退了休,就到这儿,我们包一大片土地,喂鸡,放羊,种玉米和小麦,种蔬菜和水果。弟说,好啊,好啊,到时候每个周末,我们都到你们这儿来郊游,干脆——,弟考虑了一下接着说,我和你们一起承包算了,咱们开个农庄!
我才不要开农庄,就我们自己家里几个人,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我撇撇嘴,然后止不住叹了口气。
60岁,也许离我们并不遥远,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这儿早已被种上了高耸入云的霓虹大夏,或者是林立肃穆的墓碑等其他什么的,甚至,60岁的我们中的某些人,已经远离这泥土尘埃,永远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海子写: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望想: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土地,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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