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天里的河
门前的树一到秋天,就成了哲学家,一片树叶就是一片思想,一天一片,飘落在大地。风一天天把树打磨得瘦削,那是时间的刀,雕刻出思想的深度。
我把画稿叠成飞机,扔向兔儿弟弟。纸飞机撞在兔儿弟弟脚边。兔儿弟弟把纸飞机捡起来,向飞机尖哈了哈气扔出去。飞机盘旋了一圈,落在河里,随水流走。河面上的容颜,在波纹里颤抖,看不清的往事,虽然清晰,却已经零碎。
那年我去参加果子的婚礼。我几乎将她遗忘,是一封请柬告诉我,我还在她的记忆里活着。我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礼物送给她。兔儿弟弟说,那就画张画吧。我画了许多幅画,它们像一条灰色的暗河,从过去的角落里滚滚流出。原来有些事情是忘不掉的,所谓忘记只是不愿拾起。我把这些画送到朋友的店里,让他卖掉。总有人愿意买别人的过去,这于双方都是好事。卖的人要忘,买的人要记,这是忘记的交易。最后我画了我的村庄:我的店,门前的树和路,还有河,小月,兔儿弟弟。兔儿弟弟说,好看。我决定把它送给果子。
果子的婚礼很热闹。果子穿着雪白的婚纱,向每一个来宾微笑。她拒绝喝酒,但我记得我们认识的那天她喝醉了,我们几个男士争相送她回家,后来这个重任落在了我肩上,因为我们住得最近。果子的笑以前是白色的,婚礼上的果子的笑一直是蓝色的。果子向我敬酒的时候,她喝了,一饮而尽之后,她对我笑了笑,是白色的。
离开的时候,果子发了信息给我:“你可能已经快把我忘了,所以一定要谢谢你能来。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很少。谢谢你又送我回家。你的村庄很美,我会记住它。”我明白她的意思,我送她回家,一共两次。
一直到我走进村里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起来果子的丈夫是什么模样。也许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回来的第二天就是小月的婚期。霞光里的村庄有点淡淡的甜,让人忧伤。小月在河边洗衣服,过往的村人见了都开玩笑说小月孝顺,舍不得父母,明天就要嫁了还帮家里干活。小月不语,对他们笑笑,让人忧伤。兔儿弟弟安静地坐在门前树下写作业,时不时抬头看看对岸的小月,伙伴喊他去玩也不应。让人忧伤。果子婚礼的前一天下午在做什么。让人忧伤。
晚上,人们聚集在小月家里,吃吃喜糖,帮帮闲忙。为了婚礼,不为小月。屋里笑声阵阵,填不满沉默的空荡。笑声落在心上,却让人凄凉。
强子从门缝挤进来拉我出去,夜色宁静而祥和如一条河,屋里的笑声像河里的气泡,还没有浮上水面就已经破裂。强子走到兔儿弟弟门前的树下,从树后拿出一个包裹交给我。
“东西放在你这里,以后来取。什么也别问,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
我没有问什么,和他默默坐在树下。夜空繁星如雨,落在河面上溅起层层波纹。今晚的河里,落下来的星星特别的多。
兔儿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你们在看什么?”
“看星星。”强子说。
“星星都到河里来洗澡了。”兔儿弟弟在强子旁边坐下,“那颗是什么星,最大最亮的那颗?”
强子顺着兔儿弟弟指的方向,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星星的影子,“那是北极星。它能告诉人们方向。”
兔儿弟弟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那是新房的钥匙。
人们陆续从小月家里出来,从我们身边经过各自回家。他们没有看见我们,也没有人愿意在深夜坐在河边看星星在河里洗澡。
“星星那么亮,是因为它们每天都要来这条河洗去身上的灰尘吗?”兔儿弟弟把玩着胸前的钥匙,“这把钥匙都锈了。”
第二天早上,全村都在为小月的婚礼忙碌。每一个人都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被风俗雕刻成了规律。人们的笑声比昨晚舒展爽朗了许多,像门前的河一样欢畅。强子在迎亲队伍途径的每一棵树上都挂上了鞭炮,婚礼的信子将由他来点燃。
第一串鞭炮和喜乐一起炸开,人们捂着耳朵,兴奋地四散躲开炸裂的爆竹。
人们没有等到第二串鞭炮的响声。司仪骂强子的话引得大家前附后合得笑。没有强子的回答。事情似乎超出了司仪的控制,司仪大声呵斥乐队停止演奏。新娘的家人呼喊小月的声音如同一把带血的刀,割断了婚礼短暂的生命。寂静如同从天而降的巨石,整个村庄在尴尬的喜乐声中沉默压抑。人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小孩开始大声哭泣。镇静下来的司仪手忙脚乱地安排找人。
“小月,强子,一定要找到。强子这个畜牲。”
人们没有找到小月和强子。从此关于小月和强子的所有事情在村里成了禁言,只有长辈偶尔在茶余饭后痛骂这两个不成器的狗男女,以此教育自己的儿女安分守己。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也常常说,看不出来小月是这种人。
兔儿弟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站在桥上看天,后来,这成了他的习惯。到了晚上,他会坐在河边看上一会儿星星。兔儿弟弟说,他们一定是去了北极星的方向。没有人知道。
一年以后的一个夜晚,强子敲开了我的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背对着我。我知道那是小月。他们没有停留,拿了东西就走。强子还是那样枯瘦,还是那样让头发像火焰一样笼罩在头顶。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消失在夜里,就像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只是我这里,已经没有他们存在的证据。他们这次造访,大概就是要到这个村庄擦去他们曾经的痕迹。
后来我画了许多幅婚礼题材的画,果子的婚礼和小月的婚礼。我一直记得果子在给我敬酒的时候,那依旧洁白的笑容。
有一天我终于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天我站在月台上陪果子等车。我们在那座城市里像朋友一样生活了三年,果子终于决定去南方更南靠近大海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把你的车票拿出来!”
“看来你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了。送走了我,你也要走了。谁来送你呀?”
“要不我们换换?你送我?”
“你不如也去海边吧,你不是一向标称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大海吗?”
“最喜欢的最远,最远的才最喜欢。天天住在海边,会烦。时间长了,喜欢也会变成讨厌。远远地看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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