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老读《西游》之三

太上老君的悲哀

《西游记》总体是抑道崇佛的。你看看取经行经车迟国，师兄弟三人扳倒三清圣像，斗法时对虎力、鹿力、羊力三位道家妖怪的侮辱就知道了。正因为此，可怜太上老君这么一个道教开坛祖师、元老级大神，被吴承恩糟蹋得够呛。
由于他的管教不严，手下童子、青牛纷纷下凡作乱，这倒也罢了，佛菩萨的座骑也都这样呢。可是他完全蜕变成了一个替玉皇大帝炼丹的术士，他自己说炼丹的目的是“老道宫中，炼了些九转金丹，伺候陛下做丹元大会，不期被贼偷去，特启陛下知之。”这完全是一副幸臣嘴脸嘛，就像汉武帝驾前的李少君、宋徽宗驾前的林灵素之流。可恨的是，他站在云头，背后算计，丢出金钢琢，把猴王打了个跟头，这才造成猴王被擒。擒住悟空之后，还要放到丹炉中生生烧炼，要取回自己的仙丹。后来烧炼不成，悟空跳出丹炉，先把他“捽了个倒栽葱”。
小说家立场不同，笔下人物即便是同一个原型，也是人品高下各异。吴承恩是知道太上老君在道教中的崇高地位的，如他自述“当年过函关，化胡成佛”。这话是道教“楼观派”发明的，他们为了贬低佛教，神化教祖，编出了老子出关之后，远涉流沙，化身佛祖，创立佛教，教化胡人的故事。照此说来，太上老君是佛道两家的祖师爷，地位至高无上。可是吴承恩一边让老君说这些话，一边干些不地道的事，我真替老君感到窝囊。到了万籁鸣先生的《大闹天宫》里，就更把太上老君的窝囊进行到底，豁着几颗牙齿，说话阴阳怪气，完全一个妖道形像。
小说形象和历史人物完全是两个概念，《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封神演义》里的老子、那个写《道德经》的老子，在我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家里摆放的唯一一个人物雕像就是老子骑牛的竹雕，我崇敬那个写出《老子》的大哲学家。

唐僧显赫而心酸的成长史

唐僧是金蝉长老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外公是殷开山，大唐开国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十三，时任宰相；父亲是陈光蕊，贞观年间新科状元。陈光蕊金榜高中，跨马游街，被彩楼选婿的温小姐绣球打中，人生四喜最大的两桩喜事顷刻都到眼前。接着殷小姐怀孕，陈光蕊又被委任江州州主，这一路想必春风得意。不料乐极生悲，遭遇恶人算计，陈状元被打死后推入江中，坏蛋强占殷小姐，并冒名顶替到江州赴任。殷小姐为了腹中的孩子，委曲求全。生下孩子后写下血书，把孩子绑在木板上推入江流，小唐僧被金山寺长老发现并收养，长到十八岁后，才母子相认，找到殷开山，擒杀贼人，报了大仇。陈光蕊被江中龙王收留，这时还魂回到阳世，举家团圆，一场悲喜剧。唐僧继续入寺修行，直到受观音菩萨指引，踏上西天取经的征程。
中国乃至世界的民间故事，是有类型模式的。按照丁乃通《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的分类，此类“儿子长大才能报仇”的故事定为“960B1型”，唐人小说《原化记•崔尉子》、《乾□(左“月”右“巽”，音sǔn)子•陈义郎》《闻奇录•李文敏》、宋人小说《卜起传》、明冯梦龙《警世通言》第十一卷《苏知县罗衫再合》都是这种授官、赴任、遇害、代官（夺财）夺妻、儿子成年、复仇的故事模式。
设想，如果唐僧父母平安抵达江州，以他父亲的状元之才，外祖父的显赫地位，肯定是官运亨通的，在优裕的生活条件下，小唐僧或许在显宦之家成长为一个新的状元才，或许成为一个高衙内式公子哥儿，只是没有可能出家为僧。青灯古佛前长到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宰相、状元之家的贵胄，流落到这种境地，这对唐僧的心理是多么大的冲击呀！可是，苦难成就了他，正如此后历经的八十一难都是成佛路上不可避免的磨砺一样。正因为有了这些磨难，才培养出一个卓然秀出的年轻高僧，时代才把取经的重任放到了他的肩头。
昔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又道是“富不过三代”，为什么？先祖开基创业，披荆斩棘、筚路蓝缕，经过无数艰苦，才积累一份家业，后代没有了艰苦的环境，衣食无忧，逐渐丧失了开拓奋进的精神，也就使得家业逐渐没落。历史上，开国皇帝大都英明神武，到了末代的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连起码的阳刚之气都缺乏，耽于逸乐，不知守成，最后搞得国家败亡，民生凋敝。这样的事例，层出不穷，代不乏人。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也要让他学着吃点苦、经些风雨才行。当然不见得非要把自己搞死，把老婆送人。体验艰苦朴素、让孩子知道生存不易的途径很多，就看您自己舍不舍得了。

泾河龙王的教训

泾河龙王被人曹官魏征在做梦时执行了死刑，分析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有许多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
首先，他错误估计了外部环境对他处境的压力。区区一个渔翁，随他每天打鱼，百发百中，还能把你一江水族都捉干净了？因为家族的一点损失，就气哼哼地去找人家麻烦，太不理智了。
其次，他放松了对自我的要求，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因为和人家打赌，采取做假账的行为，妄想通过作弊赢得赌局。天庭的法律非常严厉，天河部门的主管天蓬元帅因为对月宫部门的主管嫦娥女士做了一点办公室性骚扰，就被打下凡间，弄得人不像人，猪不像猪。卷帘大将因为失手打碎了琉璃盏，就被罚到流沙河底做妖精。天庭的制度非常严密，下达的降雨任务已经精确到小数点后好几位了，你即便改了最后一位，也要面临严格的审计，逃不脱严厉的追究。
至于临刑前还走后门，妄图通过唐太宗打掩护，逃脱罪责，更是痴心妄想。
“不做假账”，这是同志们应该永远铭记的教训，泾河龙王用血淋淋的事实给我们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