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栀子香,栀子白
我读到岳线母40年前写给岳父的“情诗”纸条,正是院中一株栀子盎然盛开,满院飘香,而此时的岳母因席汉氏综合症复发躺在医院,我们怕本来患有心脏病的岳父照料岳母劳累,就劝他料理家中的一切。
我回家取些日用品,见岳父伫立在栀子花丛前拿着一页发黄的纸张,嗫嚅而语,我一时好奇近前劝岳父,爸,妈住院几天就会好了!有我们照料她,您就放心吧!
岳父回转身,眼神有些慌乱,拿纸张的手有些颤抖,脸也片刻褐红起来,他一边答非所问,我没事!一边慌乱地正欲叠起纸张.见我好奇,他犹豫不绝,等脸上漾开了幸福,便坚定地把纸条递给我。
他说,孩子,这是你妈40年前写给我的,当时我正积极应征入伍。或许,你不能理解。很久以前我的岳父一点也不喜欢我跟你妈交往,当时,老人最强烈的反对理由是,我们家穷,我读的书没有他的女儿多。可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
你妈拟了个像古代小说里近乎浪漫而疯狂的计划——约我私奔。我当时胆怯懦弱,屈于她父亲在村里的名望——中学校长。只有选择当兵这条路,有朝一日,再向校长提亲。
离家入伍前一天晚上,你妈约我出来诉尽即将离别之苦,最终她提出了一个孩子气的傻誓——让我去挖坟茔园边那一株野栀子,栽到她每天上学必经的河堤边,由她护养,若栀子活下来,甘愿等我一辈子;若枯萎不活,也是天意!
我斗胆摸黑去了坟茔园,移栽栀子,热血上涌,恨不得连栀子根挖出一方土……
我去了部队,一年未收到你妈的信,心中很痛楚,后悔当初未听她的建议——相约私奔。可一想,这或许是天意——那株野栀子早已枯萎!其实,那时,我早就听老人们说过,栀子是鬼花,只适合长在野外的坟茔,移栽成活率近乎为零。就在我近乎绝望之时,端午节,我收到了你妈的来信,读着她只有一首诗的信,我幸福得狂奔,边流泪,边朗诵——重逢入夏残春时,又见栀子雪封枝。频道暗香潜入梦,采花遍插解相思……
退伍回乡,因我荣归故里,我的岳父同意了我的提亲。娶你妈那天,新娘船正好途经我移栽野栀子的河道,一株枝叶茂盛,花开如雪的野栀子,随风摇曳着一河的清香,醉得我不能自己,可花的不远处分明有一株类似栀子的枯枝……
进城后,待你妈告诉我,栀子是她一生最爱的花,尤其是花的白和香,象征着爱情的忠贞不渝,我也喜欢上栀子。只是从乡下移栽了几年野栀子,没有一株成活,我不信邪,继续移栽,你妈狡洁地笑我,别费心了!去花市找株嫁结过的栀子来家养吧!后来,我请教老花匠,且把年轻时的移栽野栀子的事告诉老人。老人微笑着肯定地对我说,野栀子移栽成活,我做了这么年的花匠没见过,你那一次成功,我敢肯定,分明是你媳妇事先选中了一株野栀子的位置,而让你另外移栽一株……
岳父说着,嗅着院中盛开的栀子花,告诉我,这株栀子就是花匠送给我的。
当我匆匆提着日用品赶去医院,仍神志不清的岳母见我的到来,无动于衷。我刚吩咐她躺下,她喜悦着叫开——哪来的栀子花香!
我的身后,头发花白的岳父,正提着一篮刚采摘的栀子花,眯着眼对着岳母笑,我止不住地吟诵起——重逢入夏残春时,观栀子雪封枝。频送暗香潜入梦,采花遍插解相思。
有着铮铮铁汉军人风范的岳父,片刻,我分明看到他满眼是泪,而我的岳母也因栀子花的清香,安静得像一个含羞的村姑,神志清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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