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一梦

星期日,我与妻子来到门头沟一处无名山、无名水的地方。
上边的河水很浅,河床布满了石头,湍流的河水冲到石头上翻起白花花的浪。一眼望去,浪花朵朵活象卷起千堆雪,又恰似浓缩了的万只竞发的银帆。
脚下是一汪潭,蛋状,不甚大。岸边独立一株铁色的弯脖柳树,垂下的柳条却柔柔软软,少了十二分的硬气。
我游累了,躺在倾斜的水与岸交汇处,露出脑袋,余下的部分泡在水里。偶尔来的清风擎起柳叶儿轻轻扫拭额头,感觉倒象是妻的手在抚摩。
妻子轻声给我念郁达夫的散文《故都的秋》。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清水为我作床,在这三伏的暑天流动着的清水拼命夺着我身上的热气。而《故都的秋》爽快着的则是我的体内——有如深山跃出的清凉泉水打我心底叮咚叮咚流过。忽地,我感到水中的肉体奇痒。贴着水皮儿,睁大眼睛观看,竟然是一群鱼儿将我当成了生日蛋糕,沿着我身体的边缘张着圆圆的嘴巴嘬着——各个摆动着尾巴,一退一进地嘬着。给我的感觉一下比一下重,一下胜过一下痒。象物理学分子裂变一样,由一个点,顷刻之间化作全身上下奇妙无比的快感。哎哟哎哟哎哟!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的小生灵啊!
我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水中有无数小精灵忘情无我地嘬吻。水上的声音、水下的动作,完完全全地把我包装成了天底下最快乐的人。工作日的高度紧张,此刻变成了别人的事情。“难得一闲”——朋友给我的赠言,这时候我才有所悟:“一闲”,竟然是如此之逍遥如此之快活如此之美好如此之可贵!“一闲”啊!你把看不见的空气聚揽成可视的白白净净的云朵,在我腰间、脚下追来追去;你把朗朗流动着的河水凝固,变化成一张巨大的稿纸,从上至下写出的大字是:“美哉!‘一闲’!赛过活神仙!壮哉!‘一闲’!‘一闲’万岁!万岁!万万岁!”
……
渐渐地妻子的朗读声听不到了,我似乎感觉文章还没有读完。睁开眼,她急剧地眨动着眼睛,示意不准我动弹,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过一只手,打我头顶捏住了一只蜻蜓。她象孩子一样叫着、笑着,展示她的战利品。
我重新闭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又响起了她朗朗的读书之声。
我在书声里起伏、畅游。我看到了从另外一个世界来了一群仙子,不容分说,她们将我托上了天庭,说是有玉皇大帝的手谕,念我有孔圣人弟子之才,叫我做天街上的托儿所所长,教孩子们做作文。天上的小孩子真聪明,只一天的工夫,他们就掌握了九百个汉字。又花去三天,各个都能出口成章。他们没有笔,热心肠的孙悟空得知后,就拔毫毛,变出一支又一支的笔;他们没有纸,爱心大使织女就用剪刀把白云剪成一块又一块,让他们把字写在上面。于是,这些孩子不约而同地写出了,“奉劝人类:人与人相处,要‘善’字为先;国与国交往,要以‘和平’为首。我出了几个作文题:《一件小事情》、《课间十分钟》、《俯视人间》、《天堂与人间之比较》、《我的------》。又考虑到他们的智商比较高,我把高考的作文题也端了出来:《当我听到国际歌的时候》、《假如器官可以移植》。我对他们的要求是:不必全做,自选其一。不料,他们全部罢写。依旧我行我素,不厌其烦地书写着奉劝人类的句子。气得我把他们一个个地揪起罚站。哪知,天上的孩子个个会变,他们生出了翅膀,在我头顶飞来飞去。我捉不着,只拽下几片羽毛。眨眼之间几羽轻毛变成了数不清的蛇。它们把我这堂堂的顶天立地的身子变成了练本事的爬杆,争先恐后地往上窜。我一个鱼跃立起,眼前浮现出的是妻子一双吃惊的眼睛。随后便是她的埋怨声:“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节骨眼儿醒——你瞧,鱼都让你给吓跑了!”她把一根棍子扬起——端头用作逮鱼的网兜儿空空如已,唯一见到的是网兜儿悬垂的尖部往水面滴着水珠儿。“看我拿你当诱饵,捞上这么多鱼!”她脸上换成喜色,指着身旁的红塑料桶。好么!成团柳叶儿大小的鱼儿翻腾着,大有要把一桶凉水弄开了锅之势。“快躺下!我还想再捞几网!”妻子兴致正盛,我只得服从命令,又在原处躺下了。
她捞着她的鱼儿,我闭上眼睛想接着做刚才的梦。可是,拼命回忆、拼命衔接,梦,怎么也续不下去。到后来,困意反而被驱走了。于是,我回到了现实:让妻子躺在我躺的地方,我接过“捞鱼杆”由鱼饵变成了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