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我们家乡叫羊角花，为什么这样叫，不得而知。我看无论是叶子还是花瓣都不怎么像羊角，但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小学毕业后，我辍学一年，那时年纪小，不大会做什么活，放牛这件事算我包下了。除了牛要下地干牛活之外，一年到头无论刮风下雨，我都得负责把牛放牧。
那时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姑娘，也经常和我一起放牛，她叫雪雪，听说是节气“小雪”那天夜里出生的，她爸妈就给她取名雪兰，这兰是她的辈份，平时她爸妈都叫她雪雪。
我和她放牛最经常去的是名叫野山谷的地方，那里有一片荒芜了不知几代人的农田，水草丰茂，只要把牛赶进荒田里，整个一上午都可以守在山谷外头，尽情地玩。
有时我们一伙好几个孩子都把牛放到野山谷去，常常在谷口玩捉迷藏，追来追去，累得满头大汗。雪雪常叫我不要和她们追来追去，好好地坐下来，讲讲故事什么的。她说：“你文化高，看过很多连环画，讲些故事来听听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雪雪有一种朦胧的好感，挺听她的话。她叫我不要和他们捉迷藏，我就停下来和她坐在僻静处。她要我讲故事，我就把连环画上的故事讲给她听，她每当听到乐处，总是把手在我的头上摸呀摸，说：“你真行！你好可爱。”
故事是有限的，我说没有新故事了，所有故事都说完了，她会说：“说过的再说一遍，我还爱听。”于是我又拣那些说过的故事重讲。有些甚至讲过十把遍了，她好像总听不厌的样子。
那年的春天，清明前后，整个野山谷开满羊角花，有绛红的，有粉红的，十分好看，雪雪常常采一把鲜嫩靓丽的羊角花，拉我坐在她的身旁和她一起吃花，酸酸的，滑滑的，嚼了也津津有味。吃腻了，她叫我把剩下的花插到她的头上去，并问我说：“我插上这些花好看吗？”我总是说：“挺好看的，本来你人就很美，插上花当然更好看了。”她乐得朝着我嫣嫣然地笑了又笑。
我会讲故事，她会唱山歌，我听她唱的第一支山歌，就是在羊角花姹紫嫣红的那个春天那个野山谷，她唱道：
“羊角花开满山红，要嫁老公不怕穷，大年三十没米煮，郎打竹板妹端筒。”
她问我好听不，我说当然好听。我说：“歌是这么唱，真的你要嫁老公，难道真不怕穷？”她说：“要是能嫁上你这么一个可爱的男人，我真的不怕穷。”把我可乐死了。
那时的我虽年纪不大，也算情窦初开了，对于男女爱情之事，已有一些朦胧的意识，每当她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一方面心里乐乐的，一方面又腼腆得脸儿发烧。
这个时期她唱了许多山歌，很多现在都忘了，只记得几首印象较深的，如：
“好久没有唱山歌，声音又哑痰又多，好久没有同郎玩，同郎一玩好得多。”
“太阳下山又一天，妹打单身又一年，妹打单身还过得，郎打单身真可怜。”
“下雨时节天阴阴，只见树木不见您，有情哥哥啸一声，省得妹妹满山寻。”
“天上乌云四方来，没有北风吹不开，阿妹好比茶叶样，没哥滚水泡不开。”
“桐树开花球打球，恋郎不到莫急求，好比醋水做豆腐，调花未成慢慢流。”
……
一年后，我又继续升学了，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和雪雪一起放牛。到我初中毕业那年，听说雪雪要出嫁了。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我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好像我要永远失去她似的。回想和她一起在野山谷放牛的日子，回想起那个羊角花开满山头的春天，真的好快乐呢。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山村，离开了野山谷，离开了雪雪。可是每当我看到羊角花开的时候，常想起那段难忘的岁月，回味着和雪雪一起放牛的美好时光。
今晨在小河边散步时，偶尔看到红红的杜鹃花又开了，虽没有满山遍野，虽没有野山谷所见到的那样多彩多姿，但仍让我勾起了对那段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