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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2005年的春天遇见纸鸢。我们的身份是这样的:我是医护人员,她是病人,她来我们医院就诊。纸鸢长得很美,是那种年轻姑娘的美。皮肤十分白皙,微微透着红晕,穿白色的薄毛衣,整个人显得娇小而羞涩。
那天我值班,纸鸢就分给我管,我得做她的病例。我问:“名字?”她很有礼貌的朝我微笑,她的母亲在一旁替她回答:“骆纸鸢”“年龄?”“19岁”在我和她母亲一问一答中,纸鸢安静的望着我,脸上挂着恬美的微笑。这是她的特点。纸鸢的安静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从一开始就是。和她同住的有一个病友十分吵闹,我们只能不停的给她打针,并且考虑是不是给她单独安排一间病房,因为她这样实在太影响其他人。另外两个病友在她的影响下变得焦躁起来,只有纸鸢仍旧安静的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不吵不闹,低头想事或抬头望窗外。
我很奇怪,这样安静又美好的女孩子,为何会住进我们的医院。呃,我的意思是,我所在的医院是一家脑病医院,说得更通俗一点就是,精神病医院。骆纸鸢的状况很好,我并没有看见她发疯的样子,相反的,其他病人都是在发病的时候送进医院来,一眼就能看出有病。我把这个疑问说给骆纸鸢的母亲,这个女人突然就哭了,她用手抹着眼泪说:“你不知道,她病的时候不喊不叫也不打人,就是胡乱吃东西,家里能咬动的东西都被她吃过了,木桌,书,电视机遥控,还有玻璃镜子她也吃,吃的一嘴的血啊!她还不停的自杀,什么法都试过,我们没办法才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询问病史时,纸鸢的母亲又一次哭了:“她喜欢的男孩子死了,她就成这样了。都是我害的她呀!”
问到这里就可以了,这是我的职业道德。事实上,在我们科室,每一个病人背后都有一个曲折的故事。这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对于纸鸢这个不像病人的病人,我却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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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我们科室更像一个监狱。我们处在一幢独立楼的二楼,楼梯口用一扇加厚的铁门隔绝了病人与外界的联系。对于精神病人我们采取封闭式管理,病人吃喝拉撒都在这楼里。当然我们就不必。我是医院的男护士,是的,男护。精神病院需要男护。
所有的精神病区都是故事不断,我们二楼是女病区,自然更加有意思。我每次处理完事件之后都会想,是不是这些病人们从未觉得自己有病,或者他们在这样的时候更开心?不过所有的故事都与纸鸢无关,无论上演什么样的闹剧,纸鸢都规规矩矩呆在她自己的领土,从不参与。看起来她似乎更像一个护士。我一直没见到纸鸢发病,我好像一直盼着她发病,可一直没能如愿。她母亲说的吃怪东西的状况我也没见过,纸鸢只吃我们发给她的一日三餐,老实得像个三好学生。我开始怀疑骆纸鸢并没有什么精神病。可是她左手腕上那道伤疤我倒是看见了,很深很深,足以要她的命。
入院5天,纸鸢一直不说话,安静又温和,也不犯病。我对她,更加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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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医院男护的日子很惬意,没有事件发生时,我们陪病人聊天,很多精神病人都是很健谈的,并且说话很有意思,若是病人都不想说话,我们还可以自己在办公室玩扑克或是象棋。骆纸鸢主动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我和另一个男护下象棋的时候。
纸鸢说:“我也想下象棋。”那个男护很自觉就让出位子来给她坐下。我也很高兴,一则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二则为她的这个爱好,很少有女孩子喜欢下象棋的。一转眼我又害怕起来,我怕她吃象棋。我紧张的看着她的手,准备着她吃象棋时做怎样的举动。不过我失望了,纸鸢并没有吃象棋,她认真的摆好棋子,说“可以开始了。”纸鸢下象棋的时候依然不爱说话,不过她的技术很烂,我让子让得非常辛苦,就算这样,还是有几盘没办法,赢了她。我赢她的时候她就很不高兴,有一回她说:“我跟他下总是能下赢的。”我非常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句,并且确信,纸鸢口中的他,大概跟她的发病有关。
我期待纸鸢能多说一些,我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渴望知道病人到底有过什么样的遭遇。纸鸢果然满足了我的渴望,一旦说起这个“他”,纸鸢的话多了起来。她说:“他最喜欢跟我下棋了,我本来不会下,是他教会我的,没想到后来我竟然比他还厉害,回回赢他。”我在心里感叹,这个男孩子的棋艺到底还是高我许多啊。她又说:
“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摘来给我。”
“我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很黑很长的小路,每次下晚自习,他都会来接我,送我走过那条黑路,不管那天上班多辛苦多累了他都不会忘记来接我的。”
“他工作很辛苦的,他没什么文化,只能买苦力,又辛苦又挣不到多少钱,但是他却什么好吃的都买给我,我们班上别的女孩子吃过的我都吃过。”
“我还记得那次我痛经,痛得厉害,他一个大男孩跑去药店给我买来这些药。”
纸鸢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浮现出很幸福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微笑,她甚至忘记了我也是个男人,竟然在我面前毫不脸红的说起她痛经的事情。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问:“你也很喜欢他是吧!”她忽然严肃的说:“他是我男朋友。”
而我们这一次的交谈,也宣告结束。我因为听得太入神,对于棋局显然没有那么上心,于是我又赢了纸鸢一盘,她很生气,不玩了。但是纸鸢给我看了她男朋友的照片,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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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仍旧安静温和。我越来越关注她,办公室其他医生和护士都说我是不是看上自己的病人了。我不与他们分辨,只是一次次找纸鸢下棋。渐渐的,我的棋艺也能赶上她男朋友了,我可以自如的跟她说话,同时又让她一次次大获全胜。当然,我的收获也不小。
我问:“他在哪呢现在?”问完以后我捏了一把汗,这是险招,一不小心我可能真就能看见纸鸢发病了。纸鸢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她淡淡的说
“我们说好一起去打工的。我没考上大学,不想再要家里的钱复读,就想去广州打工,他也想去广州多挣些钱回来。”
“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没去广州呢?”
“我没去成,我们把长途汽车票都买好了,可妈妈把我从汽车上拖下来了,她不准我和他在一起。妈妈带着人把我拖回了家,反锁起来。”
“为什么?”
“妈妈不喜欢他?”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一个护士的职责,我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