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一天整个彤府上空笼罩着一片霞光，历五个时辰而不褪，被方圆十里的乡民谕为奇观。据母亲说：那天还有一件反常的事，就是西院的海棠花开了。我问：海棠开了有什么反常的。母亲劫住我的话头：你出生在冬天，那海棠只在春天开放。我咯咯地笑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带着目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尽管上天作弄，我们成为了兄妹，可我心里已无憾，这辈子，我陪定你了，无论以何种形式。
西院的海棠树下，五岁的你挥着木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我在一旁看的眉开眼笑，不时为你送上我的欢呼，那时，海棠花开，正是春天。
而后，你的剑术精进，不再需要使用木剑，而你的练剑场也从我的西院换到了后花园的“浣花”亭上，“浣花”亭建于荷塘中央，由长廊连接到岸上。我，只能止步亭外，站在长廊上看你练剑，你的剑圈也越练越大：
春天的时候，嫩绿的荷叶慢慢舒卷开，你的剑法绵密柔和
夏天的时候，荷叶田田，芙蕖映日，你的剑法狂骤酣畅
秋天的时候，唯余枯荷浮在水面，伴着一池天光，你的剑法冷峻肃杀
冬天的时候，漫天飘舞着雪花，你逆着风雪，一支剑使得风雪不透，将片片雪花阻于“浣花”亭外，我为你喝彩。
“哥，大年三十，爹出征未回，你来西院陪妹妹喝一杯吧？”我手里端着暖手炉，两颊摩擦着大氅上柔软的貂毛，走到你面前，眼里是殷殷的期盼。
你收了剑，眼睛别过一边，避免与我的眼睛相对，虽如此，你的话语毫无闪躲：“若云，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
“那”我把头低了下来，我忘了，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惧怕我这双眼睛的，可我并没有觉得它可怕啊，“哥哥，去吗？你娘正忙着过年和今晚家宴的事，是没空管你的，你现在正可随我去西院小酌一会儿？”
“若云，十二年来我未再踏足过你的西院，你怪我吗？”你的声音里有着深深地自责。
我抬起头，你猝不及防，马上把看我的眼睛又别过一边，我笑，眼睛里有晶莹的光，你看不到：“不怪，我只怪自己天生命薄，害死了母亲，彤府上下都视我为晦星。”
“若云，别说了，走，我才不信他们的歪理邪说。”你紧抓着我的手，大踏步向前走，眼睛却一直不敢与我对视。
我听见雪地“咯吱咯吱”随着我们的步伐所响起的声音；我看见雪花一朵俩朵摇摇曳曳落在你的发丝上；我感觉到你紧握着我的手里有练剑时磨出来的厚厚的老茧。我心里高兴极了，加紧了一步，双手攀上你的胳膊：“哥，我们慢点，可以欣赏雪景”，看雪是多么烂漫的一件事。
你被我一语点醒，未曾看我，却呐呐一笑，放慢了步伐，“唉”我在心中轻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病呢？不对着人，反而对着空气－－－笑。
雪花纷飞，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我们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看空中雪花拉棉扯絮般在身旁落地无声，我们只顾肩并肩慢慢彳亍着，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如果雪的那边没有尽头，该有多好！我就可以和你白头偕老，我在心里想着，不时侧头看看你，你的脸上满是幸福快乐。
“若云，你看，这株海棠树挂满雪花一样很美。”突然，你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抬头，原来是到了，海棠树就在眼前，我笑笑，引你到我的卧室，甫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昏暗的阴影里，黑漆的木牌上“慈母柳燕如之位”的字样，这几个字深深扎进我们的心里。
“若云，对不起。”你沉痛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我的耳朵。
“哥，只要你以后允许我娘的牌位入祖宗祠就好了。”我安慰着说，一个是妻，一个是妾，当然是水火不相容的，而一个死人又怎能斗过一个活人呢？
安顿好你，我出去唤小丫将热好的酒菜端上，一同回到卧室。你背对着我们，站在我的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把玩着。我走上前，才看见那是一把木剑
那一年春天，海棠树下舞剑毕，你目睹了我奇怪的眼睛，“嘭”的一声，木剑掉在地上，此后，我被大家称为“妖怪”，西院也成为彤府的“禁区”。
我问母亲我怎么了，母亲总是痛苦地摇摇头，让我不要问这个问题，不管如何，她会在我身边保护我。自那以后，母亲不让我照镜子，后来，在井边，我看到了自己，我的眼睛里有一团火红的东西，待我看清楚，才知道那是一朵海棠花，如鲜血般红，在我的眼中，带着残忍刺鼻的血腥气。
因为这件事，母亲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而你娘，彤府的女主人，不允许我的母亲入祖宗祠，因为她是妖怪的母亲。
“哥，这是你小时候用过的剑，还记得吗？”我问，温吐的声音包含了每一次抚剑时落泪的心酸。
“记得，当时我弃了这把剑，剑掉在落满海棠花瓣的地上，你闻，剑上还有海棠花的香味？”你直言不讳，将剑送到我的鼻端，历历往事，原来从未被忘却，我感觉眼中的泪要决堤了，模糊中，你的眼睛望向我的，熠熠闪光，我用手挤了挤眼睛，待再看时，你已目注向别方。
“哥，以后要常来这儿，彤府，妹妹找不到说话的人。”酒过三巡，我的脸发烫，已是醉了，于是借着胆子说了，人间的日子很难捱，我想在这一辈子的时光里，我们总可以保持哥哥妹妹般不多不少的接触与联系。
“若云，我会的，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你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形影不离。我和小伙伴们比赛摔跤，你蹦蹦跳跳为我喝彩加油。练习写字的时候，你帮我磨墨，溅的宣纸上都是黑墨点。还有，你最爱看我耍剑了，现在还保留着~~~~那把木剑，若云~~~~若云~~~~小丫，小姐喝醉了，扶她到床上去休息吧。”
其实我很想听你把这些话说完，可是我头晕晕的，眼睛也睁不开，当第二天醒来时，我后悔自己喝的太多，听你细数那些陈年往事多么幸福啊！
日子缓缓的流淌着，我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只不过，你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难道我的眼睛里住着豺狼吗？我总是这样问自己，可是又不愿找你寻求答案，我知道这是你所避讳的，直到那一天，那个人来到了我的西院。
女子十五及笄，已可婚嫁，而我今年十六了，你说父亲不关心我的婚事，就由你来为我操持吧，如此，我也可以逃脱“彤府”这个牢笼，生活也不至于寂寞孤单了。对于你的说话，我只有笑笑点头，谁让我是你的妹妹呢？嫁给别人，本就是我这一生必须完成的事。
于是，那一天，你带了最好的朋友钟子鱼与我相见，钟子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