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犹如一位披着褐色幔帐的老人，在寒风中瑟缩着虚弱的身子。
城市的夜空，霓虹般灿烂的的灯光渐渐散了场，远远近近的高楼里，繁星一样的灯光，也一盏盏地熄灭了。
夜，终于睡去了。
空旷的街道上，白日的喧嚣，车辆的流动，此时都归于平静，只有路边两排高大的电线杆，冰冷而孤独地对望着，散发微红的光晕来相互取暖。
从南向北数共有二十七根电线杆，第五根电线杆下停放着一辆平板三轮车。分辨不清是蓝还是灰色的羽绒服，裹着一个瘦小单薄的女人，靠在车把上打着盹。车上散放着十几根又粗又长的甘蔗，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紫红色的幽光。一个写着“香蕉专用”的白色纸箱里，象舞池里等待邀请的舞女一样，旋着美丽衣裙的平安果，骄傲地挺拔着曼妙的身姿，渴望着垂怜的手臂。
夜风如一柄柄利刃，切割着夜晚的每一寸肌肤。倚车而寐的的女人，不时紧一下身上的衣服，那风，依然从每个布丝里钻进来，噬咬着女人瘦而薄的肌骨，她的身子发出轻微的颤抖，双脚在地上交替着起伏。
远处电报大楼的时钟敲响了十一下，女人仿佛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挺直了身子，目光一下子明亮了许多。她从袖笼里褪出两只手，打开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摸出一包方便面，用牙撕开一个口子，大口地吃了起来。方便面在她嘴里发出咔咔的脆裂声和咕咕的吞咽声。这声音来得太突然，夜风惊吓了一般从她身边掠过，头顶上的一颗星星也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倏忽就逃得无影无踪。女人全然不觉，摸出一瓶浸了夜风的水，咕噜咕噜几下就喝了大半瓶。
白天的精神又回到了女人身上。
她蹬上车向第二十七根电线杆骑去。
从这根电线杆向东北方向望去，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物令夜空充实起来。这是近几年才开发起来的工业区，有上百家工厂几千名员工。白日里忙碌的厂区，此时大部分已经安睡。只有一间宽大的工作间，还有一片明亮的灯光。二十几名为赶任务的年轻人在加班，要十一点多才下班。这个信息是女人中午卖水果时从两个小姑娘口里得知的。下午，她从三筐苹果里挑选了又红又大的苹果，象打扮自己的女儿一样用彩色亮纸包起来，每个苹果里都盛放了女人真心的祝福。
此时，夜空更加幽深，白日里奔跑的集装箱货车稀少了很多，偶尔有一辆裹挟着轰轰的声响从身边驶过，女人感觉到脚下的地都有些颤抖。与工厂相对的一片宿舍区，每个窗口都黑着灯，只有院子里的路灯还亮着，被夜色晕染成柔柔的橘红色的光。
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不知从哪里爬出来，在女人的脚底下打了几个小旋风，幽灵一样地滑向了草丛里。女人呸呸地啐了几口，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对面的工厂间飘来了说话声，厂间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随后完全陷入了黑暗中。女人的脸上有了放松感，将羽绒服的帽子从头上拉下来。
当年轻的身影落在女人面前时，女人把两个又大又漂亮的平安果拿在了手里。大家围拢在女人的身边，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颜色。“我要两个，回去送小青一个，保证让她惊喜。”一个穿粉色外衣的女孩子挑选了和她衣服一样颜色的平安果。一箱平安果被年轻人一下子就买光了，女人从车上扯过两根甘蔗，用刀砍成二十公分的小段，送给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她想起了和这些女孩子们差不多大的女儿，想必早已睡熟了。
当当当，电报大楼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拐过街角，女人看见自己租住的平房的窗户上透出明亮的灯光，像一团火，温暖着女人的心房。

2007。12。25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