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的包容

东坡的包容

借耀散文2025-04-15 01:31:29
在平坦的四川盆地,成都的西南方,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叫眉山,在美丽的眉山,有一个清雅的地方叫三苏祠。三苏祠,顾名思义,是苏东坡的故居,眉山人向来以当地的三苏故居为傲。
在苏轼存在的北宋,眉山被称为眉州,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直抵苏家宅门,路两旁卖糖葫芦、臭豆腐的,滴滴答答吹唢呐的,什么都有。
我曾多次游览三苏祠。走进三苏祠,感受最深的,一是人,二才是景。
三苏祠的景是和大多园林大同小异的:青山绿水,茂林修竹,亭台轩榭。可是人构成的景观是其特有的。你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看见眉山人的足迹和身影:披风榭中,主妇们悠闲地唠着家常;来凤轩里,年轻人愉快地合影留念;抱月亭里,孩子们爬上座椅跟水下鱼儿说话;青石板路上,几个爱好书法的人各持一支又长又粗的笔蘸了清水在地上书写大字。这几个字刚写完,先前那几个又干了消失不见,但书写者从来日复一日乐此不疲。他们是民间的书法爱好者,是三苏祠里的书法家。长廊中,几十个老人组建了一个老人乐团,拉二胡,吹笛子,唱老歌,跳旧舞,自娱自乐。他们每天吃过早饭便聚在一起,从《东方红》到《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从《太阳出来喜洋洋》到《山路十八弯》,从不迟到,从不缺席。
三苏祠俨然成了人们的精神归宿地,成了眉山人情趣生活的一部分。三苏祠每天游人如云,喧嚷繁华。人人在其中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而不一定都是来参观。我想,三苏祠包容万象的这种博大胸襟,也许正是苏东坡赋予的。
坡翁一生坎坷,一再的贬黜却使他心境更加开阔。晚年有诗为证:“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苏轼在黄州,遭遇仕途中第一场打击“乌台诗案”后,仍能慷慨面对。一日上街,苏轼碰到了一个壮汉,那人野蛮地把苏轼推倒在地:“你是什么东西,敢碰老子?”而苏轼坐在地上,却笑了起来。早在此前,苏轼就名贯天下,而这个壮汉竟不认识他。苏轼回家,喜笑颜开,给好友马梦得写了封信:“自喜渐不为人知……”慷慨与大度陪伴苏东坡走过一个又一个坎坷,日月流转乌飞兔走,不变是坡翁纯纯的笑脸。
贬到惠州,是因为四十余年的好友章惇的陷害。一般人可要难抵郁闷,可苏东坡淡然一笑,打坐,炼丹,做美食,酿酸酒,写和陶诗,一切照旧。惠州艰苦,而苏轼不时放声朗诵陶潜之《归去来兮辞》:“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有作家这样说过,政治牵扯苏轼的神经,田园导引苏轼的梦想,两者像是钟摆的两端。而我认为,苏轼无论停在哪端,都是一种泰然。出处自由,这自由只有宽广无垠的心胸才能拥有。
苏东坡在儋州。儋州的自然条件应是极苦的了:“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而海南为甚。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人非金石,其何能久?”但苏轼又找到了另一种生活乐趣:他开始学海南土语,和当地人交流,黎人也学他眉山语音的“官话”。后来章惇失势,章惇的儿子写了一封长信给东坡,望其原谅,苏轼回复说:“轼与丞相定交四十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损也……”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生命过程,也许正是因为落难之后,东坡的生命里开始有另外一种包容,另外一种力量。他曾说:“吾眼中人人皆好人。”我看到了坡翁开心一笑,脸上红霞飞,嘴里露出掉落了门牙的空缺处。
东坡包容,因而三苏祠包容。无论民族、宗教信仰、曾经经历、美或不美、幸福或不幸,三苏祠敞开大门欢迎,在这里你可以得到最真挚的心灵问候;所有的喧嚣私语都是世界的声音,生活的声音,三苏祠欣然聆听。你可以大清早来三苏祠听鸟鸣,可以带上一本书坐在亭子里放松,可以在船坞上躺下眯一会儿,也可以跟着林子里“练功”的人比划几下子,或是几个人围成一桌吃茶、打麻将、瞎侃,过一种眉山的生活,悠闲,自在,顺遂心意。
苏轼之包容,不仅在于包容他人,更是对重重苦难的一种包容。真正的大师不在于克服苦难,而是把苦难努力酿成滋养自己的养料。正如哲学家艾尔弗雷德所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只有在那些苦难都过去之后,生活才会真正开始。可后来才发现,正是这重重苦难构成了我的生活。”苏轼之为苏轼,亦在于此。
我在三苏祠里逛了一大圈后,坐在百坡亭上,看人来人往,观远树近水,听人声喧嚷,忽然懂了:东坡的精神来源于生活的锤炼,东坡的一切包容都是来自于生活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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