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所所谓“学校”打工的第二个年头的十月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三个女孩子。一个站在桌子旁边拿着笔一边听袁主任说,一边记着什么。她就是玉婵,姓崔,广州番禺人,在阳江职业技术学院英语系三年级学习。她读书很用功,大二就通过了英语六级晋级考试,目下来这儿实习。由于我们老板给教师开的工资很低,每月才九百元,工作繁杂零碎,老板又爱摆谱烦人,不说别的,就说发工资吧。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十个人的工资,下课后,到办公室里,不用十分钟就办完的事(其他私人学校都如此),他偏要摆款,大咧咧地坐在楼上的“校长室”里,发完一个,再叫另一个。从晚上九点半发到凌晨一点,弄得女孩子们澡也不能洗,觉也不能睡,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忐忑不安地悬心几个小时。还有什么周前会,十把个女大学生闷在校长室里听他满嘴粗言脏语的乱喷两三个小时,大家困得受不了。所以社会上有工作经验的人都不愿来这里打工。老板只好通过熟人有偿地在阳江职业技术学院找些在校学生来这里“实习”,因为他们各得其所,帮找人者乐此不疲,老板也乐此不疲,阳江职业技术学院也就成了我们老板取之不竭的人才库。就说说老板所得的“其所”吧,老板的“着数”(阳江方言把沾了便宜叫“着数”)是很多的:一,工资可以低开,因为在校学生认为工作是非常神圣的,工资的多少一般都不大计较。二,经常来新人,多了许多“试用期”,我们老板规定“试用期”没工资,新来的人只能白干。三,因为在校大学生经历少,老板可以让她们干大量的教学以外的活,如给来校的“客人”端茶递水;一天,几个社会青年打架,听他们说是来这儿找帮忙的,老板要我端茶出外边伺候他们,士可杀,不可辱!我不想充此下役,可老板的话就是圣旨,不能不听的,否则,只能卷铺盖。我只好用了个折中的办法,倒了茶,到外面请“客人”到办公室里品用,算不算“逆旨”,我不知道。平时,女老师们要端着茶越过操场,走百多米到大门处伺候“客人”。还得给小孩烧水洗澡,休息时间带学生干活等,不一而足。玉婵这天显得满精神的,剪着齐耳短发,密密的刘海,短袖涤纶圆领浅灰色上衣,深灰色窄腿长裤,青春的气息四溢。袁主任让她教的功课是:四、五、七年级的语文和另两个班的英语,还要管全校最难管的那个学生宿舍,当四年级的班主任,天真的玉婵愉快地把工作任务接了下来。坐在木沙发上的另两个女孩是秀云和康瑜。秀云姓杨,河源连州人。长得很清秀,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扎,很自然地垂在脑后。眉毛很黑,炭画过一般,弯弯的,两颗清亮的眼珠子像在水里泡着,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两道柔柔的光泻在你身上,让你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瓜子脸儿,微笑时,现出两个浅浅酒涡。高挑个儿,上身和下身的比例非常恰当,一举手一投足,显得利索。这天她穿着粉红色上衣,深黑色的长裤,全身漫着一种能使一切熔化的特有的女性魅力。这样漂亮的女孩,居然也通过了英语六级的晋级考试,不能不使我感到诧异。她教五、六、八年级的英语和二年级的数学。康瑜则略显丰满,长发披肩,方脸粗眉,说话做事很显稳重,胸有城府。也许就是这原因罢,老板让她教九年级的英语和五年级的语文。
她们三个在学校里是同班同学,康瑜和秀云还是同桌,由于不同宿舍,彼此间只能算是认识,而并不很要好,了解也不够。淑玲是后来才来的,她和阿瑜是梅州老乡。一米五八的个头,长长的黑发披肩而下,瀑布似的。眼睛大大的,由于黑眼珠在眼球的比例略小,看人时,给人一种特别费力的感觉。脸部的轮廓呈等腰三角形,让人感到她的稚气,伶俐,乖巧,纯情。她很健谈,一有空,总要和我说着说那。热心肠,很为自己能为别人做点事而高兴。替别人考虑的时候多,有时候到了勉强自己的程度。我想喝点小酒,她就勉强着自己陪我喝,又苦又辣的熏熏的酒总要弄得她面红耳赤,头晕脑胀。她喜欢做家务,擅长弄家庭小菜,总想炒两味让我们品尝一下。她就是这样讨人喜欢的女孩。
“卢老师,下星期我们可能到你家玩。”下了上午第二节课,玉婵在办公室对我说。
星期六晚上六时,下班了(我们老板为了吸引学生家长,让我们每星期上六天班),出租车七拐八拐的,花了两个小时,把我们载到了我沙扒的家。
在海边,我们爬上一米五、六高的防波堤,慢慢地溜达,观赏夜的大海。夜幕下的大海,分不出远和近,黑黝黝的,几颗星星懒懒地悬在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呼呼的北风把星儿刮到了海里,急得直眨眼。我们来到一个拐角处,涌浪直扑海堤,发出“哗哗”的巨响。浪花溅起人多高。
她们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连秀云也放下往日的矜持,跟着她们一起大声喊叫,一起跳跃欢呼。
兴尽回来,已是午夜。由于长时间不住人,房子漫着浓浓的霉气,地上全是蚂蚁,人蚁大战了好一会,我们才在海涛的节拍中酣然入睡。
早上起来,太阳已升的老高了。她们惊异万分:脚下就是大海!却原来夜里是枕着波涛睡觉!放眼看去,浪涛直扑过来,她们激动万分。
门前的小菜园里,先前种的红薯、木薯、甜薯(我们这里的一种特产,约一到三两重,呈圆柱形,浑身长着须根)、香芋还来不及收获就搬了家,我们挖了些煮了权当早餐,满有农家味儿。
来沙扒不到月亮湾玩,肯定会留下遗憾。
在三轮车上颠颠簸簸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月亮湾
海湾两端的小山向大海延伸,稳稳地弯住一湾海水,像一弯新月安然地躺在海边。海滩是洁白明净的柔沙,海浪“哗啦啦”地涌上来,泛着白沫。海天相接处,浪涛不停地洗刷着湛蓝的天宇;近处,几叶小舟飘在波峰浪谷,一船一人,沐风垂钓,随着他们的手起手落,鱼儿不停地往船上跳。
这几个来自内陆的女孩子面对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一回过神来,把鞋帽等往我怀里一扔,女孩子素日的贞静矜持,羞涩斯文,一概儿也扔了,欢呼雀跃,飞向浅滩,在她们身后,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排人多高的涌浪在迎接她们,在惊吓和快意的喊叫中,个个成了落汤鸡。
她们唱呀跳呀,喊呀叫呀,奔呀逐呀,说呀笑呀,尽情地玩着,恣意地乐着。虽然只是四个女孩,那横溢的青春气息却已把诺大的一个海湾漾得满满的了。
已是下午三点了,冬日的暖阳温柔地抚摸着她们,淑玲累的瘫在草地上差点起不来,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