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人永隔成追忆
一九八九年一月二日,一个让我此生永远铭记的日子,那天下午四点,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亲历了父亲的平静离世,从此我永远失去了亲爱的父亲。那一年父亲七十八岁。
二十年来,睡梦里不知多少回梦见身着老式便装的父亲,脸庞廋削,有一双极有神韵的眼睛,挺立的鼻峰,瘪瘪的嘴唇,下巴蓄着一绺长长的、花白的胡须,脸上挂着微笑。梦境里清晰地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日影里,手捧一本《古文观止》,悠闲地翻着,看至兴致处,用手捋一捋花白的胡须,频频颔首,那神情如仙似道。
从我记事时起,就知道父亲是一名打线工人。打线虽不是什么技术活儿,但其中也有一定的铆窍,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父亲却把它做到了极致。那时,厂里还没有打线机器,只能用手工打线。父亲常常在路边摆上线架,打线板将挂着线绳的陀螺搓的飞转,引来很多孩童驻足观看,儿时的我也认为父亲很神呢!父亲是一个很敬业的人,无论干什么工种,都努力做到最好,因而也常常获得劳动模范称号。父亲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上世纪六十年代父亲就患有肺结核,这在当时是很难治愈的疾病,在我的记忆当中,父亲吃的药都是大瓶子装的。为了战胜疾病,父亲无论寒暑总是早上四点钟起床晨练,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离世前两年。正因如此父亲才保有较长的生命力。
父亲的性格具有两重性,在外比较温和,在家则比较暴躁。厂里的同事都知道父亲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因为父亲从未与人发生过纠纷。父亲乐善好施,他常从自己不多的薪水里拿出一部分接济遇到困难的人,为此,家人还常常不理解。父亲在家里脾气很不好,是一个很专制的家长,母亲的性格又很倔强,因而父母亲总是吵吵闹闹。父亲在子女面前享有绝对权威,哥哥姐姐们都曾挨过父亲的狠打,由于我是父母最小的女儿,几乎不曾享受过父亲的这种待遇,但父亲绝对不允许我与他争辩,即使在我长大成人以后也是如此。父亲既是严父也是慈父。父亲有我时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大概是晚来得女吧,父亲对我这个与孙儿一样大的女儿疼爱有加。儿时,在夏日的夜晚,父亲常常会带我到跃进湖边散步,那时,跃进湖畔的夜晚有着一种古朴而自然的纯美,湖水清澈,岸边垂柳依依,湖心小洲上的绿树在微风的吹拂下婆娑起舞,月光下的小桥、石子路曲折婉转,月亮的清辉让湖水、垂柳、小道变得朦胧、迷离。在这样的夜景下,父亲携着我,徜徉其中,任月光洒满全身。前次我偶然再去跃进湖边,虽然景物今非昔比,但童年的记忆蓦然浮现到我的脑海,这遥远而又温馨的记忆啊,勾起了我对老父的深深怀念!文革初期,中国到处都是红色的海洋,人们在街上狂热的跳着忠字舞,表演一些文艺节目,这让文化匮乏的小城热闹非凡,每逢此时,父亲都将幼小的我抱在怀里,甚而扛在肩上,也让我能看得见那热闹的场面,此事虽已时隔四十余载,但我依然时常在心底怀念父亲那温暖的怀抱!
父亲对子女的疼爱是没有偏见的,尤其是对病残的子女更是格外的呵护。我的二姐自幼聪慧能干,深得父亲的疼爱,刚成年时却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父亲心痛不已,带着姐姐四处求医。记得有一次,姐姐犯病走失了,家人到处找寻而不得,父亲竟急得失声痛哭。那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看到父亲流泪,那情景至今仍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此后的许多年里,父亲对这个生病的女儿不嫌弃、不放弃,倾注了足够的耐心和无限的爱心。父亲用他那如山的父爱抚慰着姐姐那孤独封闭的心灵,无怨无悔,直到临终。对父亲的晚年打击最大的是一九八一年我的二哥的病逝,哥哥患有尿毒症在上海住院多年,虽然家人已有思想准备,但噩耗传来时,一家人仍然抑制不住万分悲痛,父亲更是心痛的不可言喻,大悲无声,也许在无人之处父亲会尽情地痛哭。后来每当看到父亲带着幼小的孙儿散步时,都会令人感到心酸。
父亲的晚年并不幸福,那时我的条件也不太好,而且父亲的封建意识也比较强,总认为女儿的家不是自己的家,因此我只能在父亲生病的时候尽心地照顾他,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将父亲接至家中,让父亲安享晚年。这是我此生的憾事。“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亲养育了我,在他晚年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却不能象他哺育我时那样地去孝敬他,每念及此,总令我内心隐隐作痛。
二十载天人永隔,二十载生死两茫茫。我对父亲的思念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日渐磨灭,相反却日久弥深。父亲那充满慈爱的眼神、关切我冷暖的话语,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回响在我的耳畔。此刻,当我满怀深情地在键盘上敲打着这一行行忆念的字符时,我抑制不住内心情感的涌动,泪水一次次的滴落而下。我知道唯一能告慰父亲亡灵的就是好好照顾我那患病且孤苦伶仃的姐姐。父亲啊,如果您地下有知,您可以安息了,因为您的责任已经担在了我的肩上,我也会向您那样无怨无悔的照顾姐姐一生。
二OO九年一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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