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理不出思绪去写自己的爸爸。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在我看来都不在话下。我对自己的文字非常自信。然而,对于亲情,对于爸爸,我酝酿了好些时日,仍无从下手。爱情,朋友,有时付出再多的情感到头来却如风过无痕,而亲情,不论我用心还是不用心,都不会把我丢弃。
也许正是这份血浓于水的爱,我迟迟不曾落笔为文,不敢轻易涂抹,怕我的不小心写出了亲情的黑子。我不忍。
我执意不称“爸爸”为文字色彩上老成的“父亲”,在我的主观意识里。“爸爸”亲切,而“父亲”则让我于不经意间想起满脸皱纹的老人。我不想让爸爸老去,可显然他已不再年轻。从小就总是盼望自己能够快快长大,但等我真正长大的时候,爸妈却悄然老去。若真是我小时候的盼望让岁月有了怜悯之心而快速行走的话,我宁愿自己永远长不大。天下的儿女又有谁合何尝不是做此想法?
我的性情大部分来自爸爸。骨子里明明喜欢安静,可又忍不住像众鸟一样聒噪。安静,是因为都乐于沉浸在文山书海中。在十几年前农村并不富裕的年代,虽然爸爸只是初中毕业,但他一直订阅好几份不同的报纸。不懂得舞文弄墨的妈妈一直埋怨浪费钱财,可爸爸不曾动摇。每天干完繁重的农活,爸爸都拿起报纸再也不说话,只顾那一行一行的铅字。而正是这些不起眼的报纸给我的小学生活带来了骄傲。那时,邮递员都是把村里的信件、报纸送到学校,几乎每隔三四天,邮递员都会去我们班门口喊一声:你爸的报纸,拿回去吧。然后,我就会乐滋滋地拿回报纸,装模作样地一睹为快。恰恰在这一睹为快中,我和爸爸一样喜欢上了一种称之为文字地东西。经常是我和爸爸一起分享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和传奇。多么美好的时光,回忆起来总是一个小小的女孩,一个还算英俊的爸爸。
可是,随着我的一点点成长,爸爸更加忙碌了,他担负着一家人的生计,不能嗜文字为命了。我会写诗了,写的第一首诗是有关教师节的诗,内容早已在记忆里风化。爸爸帮我把关,修改,最后我们一起寄了出去。也许那首诗太过幼稚,寄出去之后就再没有音讯。此后,我放弃了寄稿,也再没有和爸爸合作过。是生活让他匆忙,而我也忽略了爸爸对文字的热情。家里盖起了漂亮的新房,可惜不是爸爸的文字筑成的。他失落了自己的梦想,给了我们一个家。
我会写有模有样的文字了,我窃喜。但我却遗忘了爸爸。有一次,爸爸兴冲冲地拿来几页写满字的稿纸,说是让我修改,然后寄出去。原来他在给弟弟学校的校报投稿,那是一个很有名的武校,爸爸看了弟弟带回家的校报动了心。我不屑一顾地接了过来,说看看吧。看到爸爸满是错字的文章,我看不起他的热情。那时的我依然不懂,是生活逼迫爸爸放弃文字,放弃那份沉浸于文字的安静,而时隔多年,当重新拿起笔,又怎能没有错字?我的任性伤害了爸爸,我的不屑一顾他尽收眼底。我最后还是帮爸爸寄了稿件,而爸爸也终于高兴地告诉我,弟弟在校报上看到了他的文章。爸爸的高兴一定比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的高兴还要浓。
真的长大了,我也走出了家,离开了爸妈。在陌生的城市里,我必须学会生存。每次游离到有灯光的窗口,我就恋恋不舍。原来牵引着我的还是家的温暖。当我再次归家,爸爸的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白掉了。他还是笑咪咪地叫着我的小名,好像我从来不曾长大,可他越来越像个老人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拿出这几年的“大作”,说是让我修改修改。爸爸写了好多诗,好多歌词,我挺惊讶,爸爸何时改变创作风格了,以前他是只写散文的。也许爸爸更懂得生活了,连刨地爸爸都刨出一首诗来。
可爱的爸爸哟。我忍不住落泪,却不敢让爸爸看见。我曾问爸爸,为什么不投稿,他还挺无奈,说现在都是用电脑发邮件投稿,信件落伍喽,说完还连连叹气,有些文人范儿了。爸爸就是黄土地的文人,他才真正懂得岁月,懂得土地。
我以为城市的现代文明终究会取缔乡野的落后,爸爸告诉我,那落后里大多是真爱,是大爱。爸爸的诗歌和歌词里,除了播种,丰收等等农事,就是村前的河,河里的鸭呀这些他热爱的东西。爸爸说他就是农民,他写的东西都是土生土长的。最原始的原来是爱。
我惊叹,我笔下的风花雪月突然一文不值。我还是写不过父亲大人。
爸爸的歌词,父亲的诗
一直理不出思绪去写自己的爸爸。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恋,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在我看来都不在话下。我对自己的文字非常自信。然而,对于亲情,对于爸爸,我酝酿了好些时日,仍无从下手。爱情,朋友,有时付出再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