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性顽皮，七岁的时候，用一根不长的木棍敲了下马屁股，结果惹怒了那牲口，抬起钉了铁掌的后蹄，朝我的脸上撂了一蹄子，从那以后，我的眼角就留下了一道伤疤。至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疤痕仍然十分清晰。
这么多年，我走南闯北，与很多不相识的人打交道。每每与人初次接触，总会被关注到眼角的疤，但是关注的神情，眼神，以及问语，各人大不相同，由此，从关注到我眼角疤痕的过程，可以观察到一些人的不同之处。
我在十八岁之前，都是在农村生活，那些好事的农妇们，第一次见我，总会十分直白地问：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我一般照直回答。但有时也会不在语境，忘了那个疤，所以会反问：我脸上怎么了？农妇依然直白地说：就是你眼角的那个疤。我恍然，然后如实回答：哦，是马蹄的。
我离开农村，进了城市后，无论是什么场合，都会遇到一些关注到我眼角的疤痕的人，并且想知道疤痕产生的原因。但是，像农妇直白地问我的人却少之又少。
一般的，谈话时对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驻的时间比常规的时间要长，基本上或游离或定格在眼角的位置，我假装无视，对方有时会将目光移开，不一会儿，就又在疤那里停驻，这真的不是我心理作用。有时候，我忍不住了，先断掉当时的话题，转而介绍下疤：你看我眼角的疤，小时候被马蹄的。性情简单又心态好事者，听到我这句话眼神会闪出不好意思、转瞬变为惊奇状：哇，马蹄的啊？怎么蹄到那里啊？似乎很有兴趣，接下来，自然是我的一番介绍。心机够深又虚情假意者，则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哦，是吗？怎么会这样？真危险。我索然无味，呵呵几声而过，继续正事的话题。
如此的被关注时有发生。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去应聘，面试我的是个中年女人，问完了我所有的问题后，她似乎对我很满意，但是眼神最后还是深深地盯着我的眼角，似乎想开口，又觉得不妥，然后她拐了个弯：你的视力没问题吧？我答：1.8的。她又问：双眼吗？我用力点点头，她疑惑地望了望我。最终我没有被录用。后来我想，如果当时及时解释疤，再跟她详细聊聊，或许我就被录用了。可惜当时太年轻，不懂得把握被关注的时机。
还有次，被好友赶去相亲，对方条件挺好的，长得顺眼，交谈当中，彼此感觉不错，应该还算有缘的那种吧。见了两次面，他都假装忽视疤痕，装得似乎修养不错，却给我留下了心机太深的感觉。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开始加重眼神在我眼角游离，想示意我自己说说。这么多年，我的伤疤被阅无数，看着那眼神，我心生厌恶之感。后来，我没有再与他见面，拐弯抹角的方式真的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农妇式的直问直答。
我的眼角有个疤，至今被不陌生也不熟悉的眼神注视着。但是除了直接问询的，我不再另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