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虫子

1
因喜静,到小镇之后,我特意央求朋友在古雅的小巷深处寻了一个住处。
小小的一个院落羞答答地附于小巷一隅,象极了久处深闺的少女,温婉如水又风姿绰约。依山,临街,葱葱的叶子让幽深古朴的小院生机盎然,我于心里浅浅一笑,这便是我的理想所在了。
小院的主人是一个的中年女人,颜面净白,体态丰腴,一瀑黑发泻于双肩,两脚轻轻一动,素裙便盈盈而起,如一幅工笔的唐代仕女。
我被领到了二楼靠东的一间房里,净洁,向阳,窗前护卫着几株高大的女贞子。主人说这是女儿的卧室,女儿在省城上大学,半年也难得回来一次。主人似是看出了我的不安,便盈盈笑着说,女儿偶尔回来一两次也舍不得叫她一个人睡在这上边,你们文人喜欢安静又喜欢阳光,我平时一人在家,来客又少,有时来一两个也只是在楼下,这样就不会吵到你读书和写作了。
室内陈设简朴而温馨。显然,在我到来之前,主人刻意将房子打扫过,空气里弥着淡淡的芳香。我便把书稿放在靠窗的桌上,轻轻推开窗,望着窗外葱绿的女贞子和那绿叶上如瀑的阳光,遥想着日子的宁静与读写的惬意。

2
我被阵阵的鸟鸣唤醒,是在第二天早上了,太阳已经把窗外的女贞子耀得闪闪地亮,闻着被窝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太阳的味道,我知道,应该出去迎接一下我在这个小镇上的第一个日出了,尽管有点晚。
房门一开,阳光便潮水般地从头顶泻下。许是开门的声音,许是异类的出现,那枝头上原本中啁啾的鸟儿,便叽叽咕咕、呢呢哝哝、蹦蹦跳跳得欢了,把个宁静的黎明扯得支离破碎。伸伸手,弯弯腰,扭扭脖子,呼吸下新鲜的空气,一种不同于都市浮躁与喧嚷的感觉令人心清如洗。那鸟儿们依旧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蹦跳着,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甚至,在触手可及的枝头上,有几只红嘴锦羽的小家伙,一忽儿低头理羽,一忽儿啁啾跳跃,一忽儿转着圈碌碌的小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异类。
梳洗罢,便搬了躺椅,夹一本书,泡一壶茶,背着阳光在小窗外静静地阅读起来。阳光的微暖,绿茶的清香,阅读的惬意,再加上这女贞的翠绿和鸟儿的婉转,有人说人生三味,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然而,这种美好却被一只虫子给破坏了,准确地说,是一只毛毛虫。当我把置于窗台的口杯拿过来喝水时,一只寸许长的毛毛虫跌入手书之中,通红的身子丑陋地扭动着,原先喝下去的水完完全全地从胃里反了出来,我迅速地把它扔到了院墙之外,转身时才发现窗台上还有三两只形状不同的虫子。随后的日子,尽管我时时清扫,然而此类现象却边续不断地出现,梦想中的读书场景不得不就此搁置。

3
以后的日子,我便对窗而读了,会意或是烦累时便立起抑或走出小屋,看鸟儿们边啾啾边跳跃。鸟儿倒不惧人,时而跳到到窗棂上用喙脆生生地啄上两啄,如敲梆一般;甚而有时钻进窗内用圆圆的眼打量着,时间久了,便偶尔地踱到我的手边轻轻地啄几下,然后编着小脑袋望一会儿,又轻轻地踱到某一个角落静静立住。
那虫子也许是它们遗失或是储放的食物吧。

4
六月的一个清晨,我在一阵姑娘清脆的笑中醒来,鸟儿热烈地叽叽喳喳,这声音显然就在窗外。
长发,白裙,身材匀称的如同雕琢一般。门开时姑娘便转过身来,面若桃花,未着脂粉,盈盈一笑,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搅了你睡觉了,真不好意思。”声音温柔如潺潺流水。
“啊,不,我每天都是听着鸟鸣起床的。请问你是?”
“我叫茹月,趁放假回来看看妈妈,顺便也看看我的这些鸟儿们。你住这房还习惯么?”
“呵呵,很好,温馨,温暖,有翠绿的树,还有蹦蹦跳跳的鸟儿。”我微笑着向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致意。
“还有令人不太自然的小虫子吧,呵呵。”茹月呵呵地笑了起来。
“哦?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异地问。
后来,这个房子的叫茹月的小主人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虫子和小鸟的故事。

5
茹月上高三的时候收养了一只受伤的小黄鹂,一只即将死亡的小黄鹂,茹月说,她带回小黄鹂的那天,一些鸟儿在树上跳跃鸣叫个不停。在茹月的精心呵护与照料下,小黄鹂从死亡的边沿爬了回来,并渐渐地羽翼丰满精神抖擞起来。放飞小黄鹂的第二个早晨,躺在窗前竹椅上读书的茹月发现窗台上有几只扭动的毛虫,后来的每个早晨,茹月的窗台上都会出现几只类似的虫子。
后来,茹月终于查出了真相,鸟儿也知道感恩,它们把自己最喜欢吃的虫子放在了我的窗台,说这些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茹月眼里波光涌动。再后来,茹月便两到三天清扫一次虫子,茹月说要是有四天不清扫,这些可爱的鸟儿们便整日里在窗前跳跃鸣叫个不停了,那样,它们会累坏的。

6
茹月回校后,我依照了茹月的嘱托,每隔两三天便清扫一次窗台上的虫子,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还有就是,我得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然后回去看我的母亲,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再有,就是那些令我心弦颤动过的人们。

2010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