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父亲真的越来越老了。
遮不住的苍老，掩不住的疲惫。从他的容颜之间，满满的白发，佝偻的背影。从他的眉宇之间，浓浓的忧伤，褶皱的花纹。从他的谈吐之间，寥寥的言语，重复的几句。从他的精神状态，懒懒的神情，藏不住的困意。从他的依赖心理，一会儿不见我们，就会闹些小情绪、小别扭；而每逢有人来看他，便如孩儿般的兴奋。
这个发现，让我莫名地伤感，又幽幽地难过。

记得原来每年来住院的时候，父亲最喜欢看书、看报纸，每天都催着我去买新的报纸，他要关注每日新闻。最重要的是性格开朗，即使住院，他从不把自己当病人。每日他都可以把病房当作他的课堂，把我当成他的唯一学生，和我高谈阔论当今的时事政事。那铿锵有力的声音，绝不亚于当初上课之时。那时，同层楼的病友都可以听到他响亮的声音。说到高兴处，又会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时，他自己说住院是疗养，悠闲自得。
而现在，他却不再喜欢看书看报。我买来的报纸堆在那儿，他瞧都不瞧。面对我惊讶的目光，他淡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喜欢看书读报了，没有任何一点的兴趣。我说：那我读给你听。父亲却摆手：不用不用。这回，他真当自己是病人了。
更多闲暇的时光，他就那样闷闷地躺在床上，有时也不说一句话，间或短暂地咳几声，却咳得满脸通红，虚汗直冒。看得我心酸酸地、愣愣地。又或他就把背影对着我，一个人闭目养神，让我琢磨不透他的心。
那个背景寂寞而冷清，总让我看了隐隐地发疼。

那样的父亲是陌生的。印象中的父亲永远是风趣幽默的，喜欢谈笑风生，喜欢把三尺讲台当成他人生的舞台，尽情挥洒着青春和汗水。
尽量刺激着父亲说话，不希望他是寂寞的。而他似乎更喜欢回忆他的从前了。这几晚，我都陪着他，听他回忆他的青年生活，他的求学经历，他的理想追求……
回忆起从前，父亲总是很骄傲地说：我的学生最喜欢听我上课了。因为我的课程能接近生活，接近实际，学生们每每听了都很受益。
他开心地笑，我也会跟着傻傻地笑……
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谁又知可怜天下儿女心。
这样看着父亲，几份熟悉的笑容，又恍若昨日。不禁感叹，岁月真匆匆。

其实，不仅是父亲老了，我自己何尝不是呢。体力更是不比从前。这几日，一直是在家、单位与医院奔波，我就像陀螺一样快速地旋转着，很累很累。工作又特别多，也不想因为私事影响了工作，常常希望把自己当成几个人用。一到晚上，人就像散了架一样。而特别累的时候却又无法入睡，那时真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些日子，忙碌着，旋转着，也感叹着。虽说花开花落，是时序的轮回。然而在这轮回中，有时人是多么不想老呀！
似乎这样的时候，把人生看得更淡了。有时，都不愿回头看自己走过的道路，不想回望，不愿伫足，不想总结，不去想念，不愿失落。生命中的人，来来往往，也不过是上天垂怜的浅缘，而随着时光的流逝，都消失在记忆的梦里。年岁越大，没了更大的冲劲和拼搏，每天只知道向前，向前。就如飘在人世间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每天扇动着两只翅膀，却没有方向和动力，只是随风飘荡，真怕有一天它就会突然坠落……

生活，反反复复，从简单到复杂，从复杂到忙碌，又从忙碌到简单，循环着，而在这岁月匆匆中，原本承担着快乐、忧愁、繁忙、无奈、遗憾诸多情感都已远去。而我，也只是随着岁月渐行渐远……
再没有比这岁月更为残酷的。